这是怎样的一幕啊。 Guinevere和La在水中缠绵。Guinevere似乎在哭泣,在战栗。湖水拍打着他俩的身躯,月光洒在他们光裸的背脊上,白得像玉石,美得像精灵。 简直,不堪入目……而两人那清晰而粗重的呼吸,似乎是提示格妮薇儿,即便捂上双眼,也掩盖不了“现实”。 Guinevere在呼唤情人的名字:“La,求求你,醒一醒。你说过,湖中仙女能够治愈你。现在你已回到养母的怀里,我求你醒一醒……” La□□着,口中喃喃,不成语句。 两人在湖水中漂泊,眼眸紧闭,仿佛渐渐昏睡过去。 圭尼维尔率先发现事实。“一定是湖水在治疗La,他受的伤……看,他的血已经止住了。” 在圭尼维尔提醒下,格妮薇儿也注意到,La身旁还弥漫着淡淡血迹。“所以,这真的只是单纯治疗么……” Guinevere的记忆倏忽从她脑中闪过——那之前,La为了王后的名誉而决斗,甚至遭到暗算。当情人伤重不支时,Guinevere亲自带他回到了湖中仙女的领地。 哦,之前的选择原来是这么个结果。 格妮薇儿发现了Guinevere的坚定。Guinevere不顾忌Arthur的担忧和痛苦,她的心始终牵扯在La身上。 暧昧的暖风吹拂着格妮薇儿的脸,她禁不住为Arthur发出深深的叹息。 只不过,这场景,跟她睡梦中所见,又有什么联系? 她骤然想起昨晚,亚瑟如蜻蜓点水的亲吻…… 是昨晚的缘故? 紧接着,她脑子里浮现了La脸¬——以Guinevere的视角,那个刺激、禁忌的吻。 还有他们亲密无间的接触,疯狂纠缠的一幕幕。 对着眼前那两人赤身露体相拥的画面,再联想起亚瑟……格妮薇儿感到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似渴求,又似抗拒。 突然间,她耳边又回响起那嘀嘀的声音。 “载体能源不足,嘀嘀,嘀嘀,参与者状态异常,嘀嘀,嘀嘀……必须立刻脱离,嘀嘀,嘀嘀……” 接着,有什么东西使劲拽了格妮薇儿一把。黑影闪过,天地旋转,暴风凛冽……她头昏脑涨,终于瘫倒在床上。 圭尼维尔焦急的趴在她额头上。“你怎么样?” 半响,格妮薇儿才缓过神来。她手掌摊开,伸出五指,在自己眼前晃了晃。“现在,大概都能看得清了。” 圭尼维尔怔了怔。“我明白了,是因为‘圣物’……不能再这样下去。我能感觉到,你的精神,已经遭到了‘圣物’的侵蚀。” 格妮薇儿还有些迷糊。“是这样子么?” “事实为证。”幽灵认真分析情况。“连‘圣物’本身,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它屡次强制你离开,就是为了保护你。” 圭尼维尔越说越沉重:“抱歉,罔顾你的承受能力,只因为我的一点私心……” “我本不该让你继续陷在那样的故事里,我犯了太多错。你和亚瑟,格朗斯和潘德拉贡,理应有平稳顺遂的未来。前世轨迹已成为过去。我漂泊至此,又有 ‘圣物’提醒我既往的罪愆,更应该警醒你,避开陷阱,远离悲剧。” 格妮薇儿眨巴眼睛,听着圭尼维尔继续道: “我相信你,你比我更坚定,决不会踏错最关键的一步。我相信你,格妮薇儿。” “那个游戏,我们不要再去——你不要再去尝试。你就当它,当它已经彻底损毁。它只会展示既往的悲剧,甚至把你牵引到错误的道路上去。” “它只是一具躯壳,该留给某个愚蠢幽灵栖息,让她余生中继续愧疚的反省忏悔。而幽灵只期待存活更久一些,能看到真正的Guinevere和Arthur走向幸福。” 说着,圭尼维尔几乎潸然泪下。 “拜托你,格温,抛开这悲剧,过好你的现实生活。” 沉寂片刻,格妮薇儿缓缓的道:“我知道了,我答应你。” 她想,她真的理解圭尼维尔了。 也许,那个时候她已经明白,爱情,除了纯粹的精神之恋——圭尼维尔口中的柏拉图式爱情——还有身体的互相吸引。所以,或许Guinevere和La曾经尽力克制,也无法在生活中持续贵妇和骑士的典雅崇高之爱,最终抵不过肉体的吸引和堕落。 所以,她也才会有……那样梦境出现? 格妮薇儿狠狠叹了口气。好在,她只爱亚瑟,她可以吸取前世那个教训,可以规避那个名为兰斯洛的风险。 三心二意的女人,和背叛挚友的男人,即使他们的身份是王后与骑士,她也时刻谨记这对负面典型带来的恶果——圭尼维尔说过,当年Arthur的王国,就是因为这样罔顾廉耻的一对陷入混乱,乃至灭亡。 好在,她早早知晓可能的结局。格妮薇儿,决不会犯同样的错。 因为筹备订婚宴,亚瑟在格朗斯王都逗留了将近一个月。礼仪大臣有条不紊的进行准备工作,忙碌许久的侍从们终于看到了结束的“曙光”。随着订婚宴时间愈发临近,大型娱乐活动几乎都停了下来。 近几天,两国国王要进行一些政务磋商,不需要公主出席外交场面。所以,格妮薇儿并没有机会遇见让她下定决心的那个男人。 两人还不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再加上公务原因,格妮薇儿并不好老去亚瑟下榻的宫殿找他。 其实自从坚定了信念,格妮薇儿真的很想多看看他。 毕竟,亚瑟停留在王都格鲁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这就是恋爱中的少女常有的姿态。”看着格妮薇儿神不守舍,在屋里一会儿坐一会儿站得模样,圭尼维尔以过来人身份评价道。 这天傍晚,格妮薇儿又来到蔷薇庭院里踱步。 这里摆着亚瑟送她的马车,“春之缤纷”。夕阳西下,霞光映照,花染金黄,格外炫目。 马儿们自然都待在马厩由专人照料。而为了让其余几车似锦繁花能更久绽放,那三辆马车最近都收入了棚屋,以避免春雨的摧残。围着这么一辆早就看熟了的马车绕圈子,格妮薇儿随意数着蔷薇花瓣,真是百无聊赖。 身后的侍女们倒想凑凑趣说说笑,可她们近来被管得服服帖帖,并不敢在公主面前随意先开口,此刻只默默跟着,微低着头一言不发。 唉,公主殿下没能“堵到”亚瑟王,她们也很不开心呢。 忽然见格妮薇儿眼神骤变,表情也从严肃变得生动,侍女们纷纷大喜。她们一个个迅速恭敬的低下头,屈膝行礼。“陛下。” 这位是潘德拉贡的陛下,公主的目标。他神采奕奕,行走如风,衣角的红色飞龙肆意飘扬。 这位威严的陛下径直走到公主面前,停了下来。 格妮薇儿只需使个眼色,侍女们就明白,该保持些距离了。 同样,在亚瑟王的暗示下,他的侍卫也规规矩矩的放慢脚步,给潘德拉贡国王和格朗斯公主留点儿私人空间。 现在,周围算是相对清静了。这一对望着彼此,会心一笑。亚瑟弯弯胳膊,提醒格妮薇儿,现在大可以伸手挽住他了。 她也乐于如此。“亚瑟!” “亲爱的格温,真高兴见到你。”他压抑住抱紧她的冲动,徐徐道来。“很遗憾这些天忙于公务,没能去见你。” “所以,我来看看你。”格妮薇儿微笑道。“难得天气这么好。” 她克制内心的激动,假装自己已经忘记了那天的吻,像个纯粹的亲密朋友那样待他。这样,多少可以化解见到他时那种手足无措的笨拙感。 两人绕过春意盎然的花车,在暮光中并肩而行。格妮薇儿笑盈盈道:“再一次,多谢你的礼物。” 亚瑟目光掠过那层层叠叠的鲜花,略惆怅道:“可惜花期总会结束,当四季轮转……让我每年送你一次,可好?” 格妮薇儿嫣然点头。亚瑟沉吟片刻,又试探着道:“或者,你更喜欢那永开不谢的人造珍品?” 格妮薇儿微微仰首,望着他的眼睛。“都喜欢,都是你满满的心意……不过,我更期待后者。” 亚瑟翘起嘴角。“看来,我必须赶紧和你父亲讨要那份‘秘方’,确保你明年的生日宴有它们装扮。” “你可以顺便索要‘汽车’的‘秘方’。”格妮薇儿半开玩笑道。“好为明年的宴会增添更多光彩。” 说完,她滋生一丝忐忑。且不提“圆桌”的真相,格朗斯和潘德拉贡间的利益分配,从来并非容易解决的事。大约这几日亚瑟为之忙碌的,也是这些东西吧。 亚瑟耸耸肩。“亨利王储大概是不愿意的,至少暂时如此。那可是他的宝贝,他每天都去学院视察。” “我倒希望我能帮上些忙。”格妮薇儿决定坦陈自己和亨利的关系。“可惜,对于说服他,我毫无把握。毕竟,我近一年前才离开修道院。” “你不必介意这些,你已经很坚强。”亚瑟仿佛听懂了她的潜台词,摇了摇头,“男人的事情,眼下,就让男人去想办法解决。” “这也跟男女差异有关?”格妮薇儿撇撇嘴。 “我不是这个意思。”亚瑟觉得解释得有点费力。“他是长子,名正言顺的王储,他本有独断专行的资格。身为公主,你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是啊,亨利原本就得天独厚,值得羡慕。”格妮薇儿有些不是滋味。“如今他跟在父亲身边学习,大臣都说,他有希望成为明君呢。” 亚瑟叹了口气。“得天独厚,亲爱的格温。你认为,我的过去又如何?” “我的出身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虽然先王后因为产褥热去世后,我的生父尤瑟王一直在寻找结婚对象,但他毕竟没有娶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一直活得不明不白,甚至没法给我一个确切的名分。” “尤瑟王去世后,潘德拉贡第一术士梅林安置了我。他是尤瑟王的亲信,像个父亲一样慈祥,但却不可能像个父亲一样抚养我。我被艾克特先生收留,和义兄凯一起长大。” “在知晓自己身世之前,我一直活得很简单——被周围的人嘲笑或排挤,然后我用武力将他们揍服,逼他们闭嘴。唯有凯,才会毫无芥蒂的对我好,不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因此,我像所有毛头小子一样,渴望成为骑士。日后,或独自出去闯荡,或加入骑士团与朋友并肩战斗。建功立业是所有少年的梦想,尤其是我,一个‘生父不详’者的最好出路。” “可自从我拔出圣剑,昔日纯粹而简单的信念,就一点点被周遭打破。” “圣剑,那是一个可笑的意外。亲爱的,别误会,我很珍惜圣剑,也很尊重制造它的湖中仙女。但是,用这个方式选拔‘国王’,本就是个半遮半掩的诡计。” “当时,尤瑟王去世多年,潘德拉贡由大贵族把持朝政。先王名义上没有男嗣,不过还有外孙。然而,大贵族们拒绝接受。他们的理由,首先是女儿一系不可能继承血脉,其次就是,长姐的儿子、高文他们算是奥柯尼人。” “但一国不能无君,他们拖无可拖,必须要选出国王。既然先王近支宗族的男子都不存在,那就放弃血缘继承,另选‘贤能之王’。但是,大家以各自为‘贤能’,争权夺势,互不相让。吵了许久,才拿出这么个看似荒谬而又合理的方案——让石中剑来决定潘德拉贡的未来国君。” “其实,他们并不多么景仰湖中仙女。在那些对天主都缺乏敬意的人看来,一个女领主根本算不上什么。这一切,只是给某些人篡位找借口罢了。” “我不清楚他们打算玩多少小把戏,那时我可以凭借的,唯有武力。我执剑而向,把他们逼出宫廷。我以为摧枯拉朽之后,就是万物化生;又因为与奥柯尼的边境摩擦,我罔顾长姐的立场,远征奥柯尼……潘德拉贡百废待兴,可我使劲折腾一番后,却发现周围几乎空空荡荡,我只比众叛亲离好一丁点。” “幸而梅林一直留在我身边,没有放弃指引我;即使我曾自视甚高,盛气凌人,骄傲的用暴力横扫一切。” “我在他的不懈帮助下,慢慢寻找着王权和理想的平衡。我和勇士一起作战,和智者一起讨论,我经过无数挫败,才终于看到了些许希望。” “在他人眼中,或许我也算是‘得天独厚’;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即使被夸奖被羡慕,我也根本不是‘生来’的王者。” “先天的条件只是‘某个条件’罢了,当下的不平等并不意味着将来的不平等。成长是个漫长的过程,犯错是常人无法避免的,冒进往往会尝到苦果。放下包袱,承认自己的局限,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这样就很好。” 亚瑟忽而懊恼道:“对不起,我这样……真像是在说教。” “没关系,我很乐意听你的故事。”把他的倾诉全部收纳耳中,格妮薇儿的目光饱含敬意,甚至有几分崇拜。“谢谢你开导我。” “我不想你过分勉强自己。”亚瑟凝视着她的双眸。“我始终希望,你能过得轻松一些。” 他充满爱怜的道:“那时候,在狩猎场,我一度心理失衡,对你过分苛求。是我太急切。订婚之后,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你大可以慢慢来。你只有十六岁,这个年纪,即使结婚,许多女孩也仍在家族和父母的荫庇下生活。” “是我的错误,我身后没有那样的家族支撑……潘德拉贡的王宫空空荡荡,正需要你去填满。可是,你看,你的胳膊还如此纤细,你的身躯还如此淡薄。我衷心期待柔嫩枝条长成参天大树,但在那之前,就请让我来照顾你、保护你吧。 “我渴望为你遮风挡雨,倾尽所有也愿意。” 被他的温暖手掌握住,被他这样深情表白,格妮薇儿胸腔仿佛充满了甜蜜。“谢谢你,亚瑟。” 然而感动过后,她脑子里,却不合时宜的浮现出另一个他,那个无限宽容的Arthur。 “谢谢你的真心保护。”思绪太快,格妮薇儿没来得及管住嘴。“像个慈父,约莫还有一点养成情结……” 说完格妮薇儿就万分后悔。因为Arthur走神也就罢了,她这是无意间,把他当成那个能够无话不谈的幽灵了吗? “什么?”亚瑟怀疑的望着她,嘶了口气,确信自己并没听错。“你从哪里……学来这些词?” “呃,某些书上。”格妮薇儿答道。她有些讶异,这会子,亚瑟竟有点像刻板的嬷嬷那般严厉。 亚瑟的脸色既古怪又严肃。“你读的太多了。” 好似是,恼羞成怒? 在他灼灼目光注视下,格妮薇儿突然有点头皮发麻。“那些书只是作为消遣……打发时间罢了。” 瞧着格妮薇儿颇不自在的表情,亚瑟忽然想笑。半响,他悠悠叹气道:“好吧,我道歉。我不该把你看作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我的公主殿下。你已经成年,还将拥有潘德拉贡最尊贵的椅子之一……” 格妮薇儿眨巴眼睛。听起来,他大概在反省? “你将是我的妻子,我的王后,你给我的人生带了更多的希望,你让我变得完整。你将是我平等的同伴,我最可靠的战友,我最值的信赖的女人。” 亚瑟无比诚挚的道:“我爱你,格温。” 眼前的格妮薇儿两颊绯红,眼波流动,亚瑟只觉心在微微颤抖。他略弯腰,低下头,想要一亲芳泽。而她小小退缩半步,却依然情不自禁的抬着头,目不转睛等待他…… 但最终有人打断了他们。 一列侍卫闯入蔷薇园,见到正在交谈的格妮薇儿和亚瑟,他们停顿脚步,匆匆行礼。对着潘德拉贡的亚瑟王,他们沉默了片刻,最后,为首的侍卫官朝格妮薇儿道: “公主殿下,请您赶去王后殿下身边。王储殿下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