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犹如一把打伞狠狠罩在了院子里,将整个院子罩得像个蒸笼,跪在下面的奴仆们被晒得浑身被汗湿透,大多数都不敢动弹。
只唯独少数人,隐约有一股蠢蠢欲动的心思。
冰鉴里放着好些冰,霍庄又着人在一旁不停的扇着扇子,凉爽的冷风扑面而来,杨幼娘舒适地闭上眼,呼呼地睡着。
突然,人群中传来了一阵吵闹声,那声音不大,却足以将杨幼娘吵醒。
她猛地睁开眼,却瞥见吵闹声正从那一群跪着的奴仆群里发出来的。
她的嘴角暗自微扬,还以为会等很久呢,没想到才几刻钟他们就忍不了,还真是沉不住气。
红芷见她醒了,便在她耳边小声道,“夫人,有人晒晕过去了。”
杨幼娘仿佛突然得知了一个十分新奇的事儿,兴奋道,“哦?”
喧闹的人群中有眼尖儿的见她醒来,连忙赔罪,“还请夫人恕罪。”
他一带头,众人亦是纷纷向她磕头,口中一直道请她恕罪。
杨幼娘这才款款起身,在一众恕罪声中,终于寻到了那个带头之人。
正是那位冯师傅的徒儿。
他身着一身墨色短打,跪在人群之中,脑袋圆圆的,身材却有些纤瘦,看起来有些精明。
杨幼娘伸手一指,“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答得不卑不亢,“回夫人,小人冯一。”
杨幼娘险些喷出一口老血,这位冯师傅还真是深得霍桑真传,连给下属起名都这般一脉相承。
她扶了扶额,脸色突然变了,“这名字……”
见迟迟没有下文,冯一不解,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这名字可有什么不妥?”
“这名字犯了本夫人的忌讳。”杨幼娘再一次使出睁眼说瞎话大法,“这样吧,从今往后,你改名杨一吧。”
冯一微微一愣。
杨幼娘居高临下娥眉轻挑,脸色顿时阴沉,“不乐意?”
这三个字,竟让他背脊生出一道凉意来,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犹豫了许久后,才道,“夫人,这名字是师傅起的,若是小人擅自改名,师傅怕是……”
“哦。”杨幼娘恍然,“这么说,你的主子姓冯?”
冯一还未反应过来,杨幼娘便命红芷拿出花名册,言辞突然严肃:“既然如此,我霍府也不敢留外姓奴仆,即日起,你便回你的冯府吧。”
冯一终于反应过来杨幼娘要做什么了,他连忙跪下求饶,谁想杨幼娘却根本没给他机会。
“对了,将冯一的卖身契寻出来给京兆府送去,既然被霍府买了,却帮着外人做事,也不知张府尹会如何判。”
梁师父教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她初来乍到,自然要杀了冯一这只鸡给这群猴儿看的!
她话音刚落,谁想冯一这只鸡突然叫了起来,“夫人恕罪!小人是霍管家买来的,自当是霍府中人!还请夫人明鉴!”
杨幼娘微微挑眉,她倒是不讶异冯一的突然表忠心,而是讶异于居然有人比她还要识时务!
看来这小子用处不小。
“你让本夫人明鉴什么?”
冯一连连道,“夫人明鉴,小人不是冯府的,小人不姓冯。”
“那你姓什么?”
“小人姓杨,小人名唤杨一!”
杨幼娘满意地点点头。
日头更旺盛了,红芷连忙给她撑了伞,谁想她却一手回绝,“既然杨一是我霍府中人,那自当有霍府中人的待遇才是。”
红芷不解,杨幼娘却将她手里用于降温的冰沙包递给他,“这是本夫人赏你的。”
突如起来的赏赐叫杨一受宠若惊,他如护着一块烫手山芋般护着那个冰沙包,沁人的凉意从他手心钻进他的心脏,可他却反而觉得这东西在发烫。
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敢不接,几息之后,他才想起谢恩。
早就听闻新夫人要执掌中馈接管后院,又听闻夫人温柔贤淑,十分内敛,还不爱管事。
作为在府里的老人,自当要摆出一番资历来,免得被新夫人骑到头上。
所以冯师傅一大早便告了假,还吩咐冯一给新夫人做几道最简单的菜式,为的便是给新夫人难堪。
谁想,新夫人不但不温柔贤淑,还字字珠玑,张口间不仅换了他的姓,连他的阵营都换了。
今日他若是接了这赏赐,那便向师父表明,他是夫人的人,今后要听夫人的了。
冯一此时心中只有后悔,若是方才不强出头,便就不会有这一遭里外不是人!
看来京都盛传没错,府上的新夫人,根本不是个什么温柔贤淑大方得体的千金娘子,而是个狂彪的悍妇!
而此时这位狂彪的悍妇正很是享受自己训导的结果。左右冯一已经接过自己的赏赐,他这般识时务,自当懂得自己该做什么。
不懂也没关系,她定会寻个机会让他懂的。
人群的骚动渐渐平息,杨幼娘又往那位晕厥的奴仆走去。
围着的奴仆们不知何时已经渐渐散开,杨幼娘这才看仔细了,那奴仆身着整洁的布衣,正奄奄一息地瘫软在地上,看样子很是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