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奶奶想吃剁椒鱼头,好了,不和你说了。”有佣人来喊雷敏,雷敏最后叮嘱了一句,“快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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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一家人围坐在桌前,于玉儿先尝了剁椒鱼头,从鱼头上挑下一点鱼肉,放入口中,片刻点点头:“不错,敏敏的手艺又进步了。”
雷敏笑道:“我还能进步到哪去呀,都没怎么下厨了。”
于玉儿:“手艺没丢就好了。”
秦征在旁劝道:“妈,你喜欢就多吃点。”
“是要多吃点。”以后就吃不到了。
于玉儿的神情倒是淡然,可秦征和雷敏猜到她那未尽之言,心里都一阵酸楚。
这顿饭吃得有点不是滋味,不管于玉儿怎么竭力活跃气氛,秦征和雷敏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于玉儿心里叹气,知道是免不了的,后来索性也沉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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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秦征睡不着,出去看了眼。
雷敏在旁心不在焉地翻着书,问他:“怎么样,睡了吗?”
秦征:“哪里睡了,还亮着灯呢,我过去凑到门口听了一耳朵,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乒乒乓乓的。”
雷敏道:“可能在收拾东西,她这次回来带了好大一个箱子,里面都是她家当,以前不是都不让咱们看的吗,这如果……不得收拾出来留给你吗?”
秦征:“我要她那些东西有什么用,能换她长命百岁吗?”
他从小是于玉儿和雷姥姥带大的,除了雷敏和秦渡,他就只有于玉儿这一个亲人了,而且是血肉至亲,从小到大从未分离过,这让他如何割舍得下。
他也知道早年于玉儿身体不好,可这些年养回来已经没再动不动咯血了呀,他还以为她好了呢。结果这……太突然了,秦征完全接受不了。
这一晚,于玉儿房间里的灯亮了有多久,秦征就焦灼地徘徊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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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玉儿把自己珍藏的东西一样样归纳好,有些放在老家的东西也都拿出来重新放进箱子里。
玉戒、香包、首饰、衣服、长鞭、画、书……其中一套朱裙和那长鞭,竟和画里的一分不差。
那玉戒通透温润,看不出是什么玉,明明是白色,却又有红光流转。香包竟是历久弥香,于玉儿闻了一下,只觉得心旷神怡,精神状态都好了那么一些。但她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除非神迹降世,否则谁也难救她。那些衣服首饰,倒是没什么好说的,除了告诉于玉儿,她不是此间人外,提供不了别的任何信息。倒是这些书。
于玉儿曾经将这些书翻来覆去地看过,却没有看出任何名堂来,那些字写得歪歪扭扭,努力辨认倒也不是不认得,但凑到一起偏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也没想过把这些书公之于众,找些专业的学者来研究,虽不认得,但潜意识告诉她,如果说了恐怕有大麻烦。
她总觉得她脑子里好像缺了点什么,也不知道她晚上做梦能不能梦到。近来梦多了好些,她甚至又梦到了自己的父亲。
男人一身玄衣,不怒自威,却笑着点点她的头,语气亲昵:“玉儿,这鱼成天被你喂的,就只认你了。”
梦中的镜头都是一段一段的。
一转眼,男人一身是血:“父亲这次失败,宗门恐有大难。”
她在梦里哭着扶住父亲:“您尽管闭关,一定要以身体为重,女儿会竭尽全力保住宗门的。”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
他说完笑了声:“若实在不行,你尽可去魔界寻秦复。那孩子认死理,定可保你一世平安。”
于玉儿摇摇头:“我不要,我不需要谁保我一世平安,我自己可以,我一定可以做到,届时父亲出来,沧衡宗还是原来的样子,甚至更加繁荣也说不定呢。”
男人笑起来:“好孩子,有志气。”
她还曾梦到过,自己被迫出嫁的一幕。
凤冠霞帔,红烛高烧,明明极为喜庆,她却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苦闷。
她说了要做到,就一定要做到,即使不惜牺牲自己的幸福。
她还曾梦到一个人,露出或温柔又或偏执疯狂的神情。
她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却雾蒙蒙的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他拉着她的手,近乎恶狠狠地说:“跟我走,我不许你嫁给他。”
也曾梦到他们度过的那些缠绵缱绻的日夜。
于玉儿抱着书,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她白日里装得再如何镇定自若,夜里也会有惶恐害怕。她不是梦里谁的女儿,也没有谁可以依靠,现实里她还需要成为别人的依靠,护得孩子们安稳无忧。这么多年了,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偷偷舔舐伤口。
于玉儿心口一阵刺痛,没忍住轻咳几声,却见刺眼的血迹溅在书页上。她终于回神,把书放回去,抚到心口,又终于想起,好像还有一样东西没有拿出来。
她缓缓从脖子上摘下了一枚戴了几十年的仙鹤玉佩。
这枚玉佩冬暖夏凉,十分温养身体,她曾经取过一次,不过短短半月,身体就彻底垮掉,卧榻不起。后来把玉佩戴上,身体又重新好起来。
雷敏是早产儿,身体其实也不太好。既然她都已经要走了,那这玉佩就留给雷敏吧。
她想把玉佩放到桌上,去找个纸笔记下来,却不想心口抽疼,一咳嗽,手上一滑,那玉佩没放稳,就从桌角摔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