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寂静极了，只偶尔能听见她手机震动的声音。

苏柚没有看他，卷曲的眼睫轻颤，有酸涩的东西占据了眼眶，她紧咬牙，下了狠心，终于喊了他的名字：“傅景生。”

声音很轻，没有波澜起伏，不含情爱。

傅景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眸色一黯，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每一根指骨都将她扣得紧紧的，仿佛不留一点空隙。

他手上的温度有些凉。

苏柚终于抬眸看着他，他像是妥协了般，哑着声音说：“我不想知道答案了。”

眼神是清冷的孤寂。

他害怕了，怕再次听到那些绝情的话。

怕忍不住会伤害她。

感受着手背传来的温度，听着他的声音，苏柚有片刻的失神，直到她缓过来，傅景生已经离开了。

苏柚望着门口，原本该松口气的，但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刚才的傅景生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空洞寂寥的眼神，像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再没有生机。

*

五年前，十八岁的苏柚刚上大一。

家里破产后，苏文光因为聚众赌博和打架斗殴被判刑一年。妈妈江宜盘了个小店，做服装生意。

舅舅江运康经营着江家的产业，虽然抠门儿，但也不愿意看着自己妹妹太苦，所以把郊区那栋旧别墅借给苏家暂住。

端午节那天，因为生意上的关系，江宜去了临市。苏柚一个人在家闲得无聊，就背着画板去了眀江，这边风景好，她顺便也能练练笔。

天气不太热，暗沉沉的。

大过节的，她本以为没人会在江边瞎晃悠，毕竟一想到端午节的由来，“江”这个字就不太吉利。

但隔着远远的，苏柚就看见了个人影。

那人坐在轮椅上，盯着江面，似乎根本没察觉到她的出现。

这边的江岸正在修，除了他，四下空无一人。风吹来的时候，江水不知疲倦地淌着，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水花。

苏柚快步朝那人走去，走近了，才看清楚了他的脸。

男人皮肤很白，身体清瘦，许是由于太瘦的缘故，身上的白衬衫看上去有些宽松，不合体。但这张脸，却是极好看的。高挺的鼻梁，好看的唇形，仅是一个侧脸，就能看出骨子里俊美无双。

“你……一个人吗？”苏柚试探着开口询问。

谁家人心这么大，放着个行动不便的病人在外头，也没人照顾。

听见她的声音，男人缓缓侧眸，看向她。

苏柚怔了一下。

男人皮肤白皙干净，瘦削的脸庞棱角线条锋利，眉骨突出，显得那双漂亮的眼睛越发深邃。

他太好看了。只是，他此刻的眼神，太平静，空洞无光。

毫无波澜。

像是一潭死水。

随即，他缓缓收回视线，像是当她不存在。

苏柚没由来的一惊，心中莫名浮现出不好的猜测，她下意识地看向他的手。

那双手干干净净，手指白皙，紧扣着轮椅扶手，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指骨泛白，手背上青筋可见，像是在做着艰难的挣扎。

他没说话，苏柚也没有再追问。但她也没走开，只是将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坐在地上开始画画。

周遭很安静，仿佛能听见风的声音。

不一会儿，苏柚的手机响了，她放下画笔，接通电话，是江宜打来的。苏柚依旧坐在那儿，毫不避讳地接听。

“你放心吧，我肯定好好吃饭，嗯对，我跟朋友在外面玩儿呢，一会儿就去吃大餐。”

“没有，我怎么可能一个人过节呢。”

“行了，你别操心啦。”

“嗯嗯嗯，我会吃粽子的。”

被江女士唠叨了几番之后，挂断电话，苏柚瞥了眼不远处的男人。

他似乎也正看着她，只是淡淡地看着，依旧很平静。

苏柚也不在意，兀自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到：“我们家以前挺好的，有个小公司，但前两年我爸爸染了赌瘾，公司破产。现在家里就指着我妈一个，我的学费也不便宜，所以不想给她增加负担。能省则省吧。”

说着，她又笑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她从包里拿出个保温饭盒。

打开，里面饭盒里躺着两个蒸好的粽子。

她拿起一个，问：“你吃吗？”

“今天是端午节，要吃粽子的。”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肉粽！超好吃。”

他移开了视线。

拒绝得很明显。

苏柚挑了下眉，也不恼，慢慢地剥开粽子皮，咬了一口。

边吃边说：“我觉得老天爷有时候挺不公平的，还爱捉弄人，嗯……不过也没关系，只要天没塌下来，一切都好说。”

“逃避或许是最轻松的解决办法，但我是不甘心的，我还要吃遍天下美食，看尽天下帅哥，还有很多小愿望没实现呢。”

“对了，你有愿望吗？或者有什么不甘心的事？”她看向他，杏眸睁得大大的，期待异常。

愿望？不甘？

傅景生垂下眼帘，视线落在自己的腿上。

眼底有了不一样的情绪。

江边的风吹起来，树枝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

苏柚将粽子啃完，擦了擦嘴，继续说到：“天好暗啊，应该是要下雨了。”

“不过天气预报说，明天之后都是大晴天，偶尔下点雨也挺好。”

说完之后，她盯着他看了会儿，随后，又低头画画。

不知过了多久，一颗雨滴落在了她的画纸是上，晕出小块水渍。

苏柚抬头望天：“咦，还真下雨了。”

“需要我送你回……”

话没说完，当她转过头去看他时，他已经走了。

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坐在黑色的轮椅上，天空飘着乌云，苏柚看见，有风拂过他的衬衫。一黑一白，该是这世上最干净的颜色。

她嘴角上扬，眼睛明亮如皎月。

不知道刚才她的那些话他听进去多少，但是，无论如何……

苏柚回头看了眼汹涌的江面，豆大的雨滴逐渐往下掉，直到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