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房中只剩下简朗、夫人、简钰。
简朗从简钰手中扶过了夫人,让她坐在了一旁的软椅上。
夫人看了看简钰,手中的帕子攥紧,转过身对简朗说道:“珊儿身体已经至此,要不…”
简朗闻言立刻拒绝道:“绝无可能,如此伤风败俗之事,简府小姐怎能去做。”
简钰握住红木椅的手缩紧,红棕色的木屑悄声从一旁掉落。但他明白,此时还不是他说话的时候。
“简朗,到底是简府名声重要,还是珊儿重要,刚刚珊儿床幔上吐的血,家主看见了吗?李大夫说的话,家主都忘了吗?家主就珊儿一个女儿,真的忍心看着珊儿…”那个字夫人到底是没说出来。
“简朗,珊儿这十六年还不够么,身体如此孱弱,琴棋书画哪一样不是按你要求来练,别人家的女孩儿,谁有珊儿这么辛苦,就连我这个母亲,日常也丝毫没有纵着她性子。何况身为简家的女儿,这些年她…真的要让我们后悔半辈子吗?”
说到这,夫人眼眶中的泪已经止不住了,端庄了大半辈子的她,已经鲜少如此失态了。见简朗依旧沉默,夫人哀声说了最后一句话:
“朗哥,珊儿她才十六岁,我十六岁那年,才刚刚嫁给你。”
简朗望着眼前的夫人,闭上了眼。
简钰见势,跪下说道:“父亲,别人可能不行,那可是池翊,谷中谁还能怀疑池翊的品性不成?”
的确,谷中谁也怀疑不得池翊的品性。
池翊四方游历,而今年方二十,仙人之姿,仙人之德,十年前便年年来谷中免费为谷中人医治。
他喜着一身墨衣,待人不问身份,一向温润有礼,在谷中一向有着“墨仙”的称号。
谷中人人都知道池翊,在谷中的地位,堪堪居于圣女殿之下。
简朗睁开眼,像是妥协般,牵起夫人的手,对着简钰哼了两声,说道:“那便快派人去请,位置你肯定是早就打听好了的。”
停顿了一刻,又说道:“放出消息的事情,等你回来了,自己去领罚。”
说完便带着夫人离开了房间,只见院中古琴与纸墨皆整齐摆放着。简朗想起刚刚夫人那番话,抚了抚琴,眸中满是复杂之色。他们都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是夫人说的…没错。
一行人随即离开了小院。
“闺阁女子十六岁独随男子出谷,确是不符规矩,不符规矩呀。原本府中珊儿的嫁衣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不会让她重复那个人的命运的…”
“罢了。”
*
每年一个月在谷中的时间,池翊住在乌蒙河畔的草屋里,这是他十多年来的习惯。原先是随着他师父一起来的,后来过了那么五六年,池翊就一人来了。
简钰到时,池翊正在捣着药草,药罐子中被研出了绿色的汁水。看见简钰到时,倒也不惊讶。
见他着急,放下手中的药罐子,吩咐药童去将草屋中的墨色药袋拿出来交给简钰。
“留匹马给我,待我研完这副药草,便去简家。公子先回去准备准备吧。”
两人都没有明说,可心里面却都知晓。
池翊望着简钰远去的背影,也开始收拾起屋内的东西。最后吩咐药童把屋内的东西分发给谷中从前的病人后,也骑着马奔向了简府。
前些天他便知道今天会有这么一遭,今年的一个月,看来是要提前结束了。
不过也没什么大的影响,池翊早早便安排好了谷中的事情。前些天其他病人他都一一诊过了,也算无大碍。
此时天上下起了细细的雪,落到人肩上瞬间便化了,可地面还是累出了一层薄薄的雪层,马蹄踏雪过,有痕亦无痕。
池翊到时,望着简府外齐齐整整的两排红灯笼,眼神留了一瞬,随即便被仆人迎进去了。不知穿过多少门,到了简珊院子前,此时简钰已经在等着了。
“先生,已经将药煎给小妹服下了,可服下后,小妹意识还未清醒,便吐了两口血,现在又睡熟了。”简钰的声音夹杂了一丝急迫。
岁春从屋内打开门,默默垂着眸,将池翊迎进了屋。池翊先是望了望手帕上的血迹,脸色凝重,怎会比前几天眼中这么多,咳出的血中,已经带着黑丝了。
他上前去,轻轻掀开了床幔。
简钰个外行人,看着也安心了不少,原先他还有几分怀疑这“墨仙”的称号,而今看见简珊原先惨败的脸泛了些红,便也开始打心底相信了。
说到底,真正把妹妹交给这样一个人,孤男寡女独自出谷,他到底是不情愿的。可万事皆没有妹妹身体重要,再不情愿也要退上两步。
这番话,自然是假的…
简钰看着一旁的药碗,心想这是不是刚刚简珊喝下的那碗。一时间只觉得心中满是苦涩,如若阿珊真的只是病重,该多好呀。
他差点就真的这么想了,而他这个哥哥能做的,暂时也只有这些了。
是他这个哥哥没用。
*
池翊坐在床边,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
这是他第二次见她了。
今天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名为简珊。
两次见她时,她脸色都很差,这次格外差。
他上前一步诊脉,罕见的皱了皱眉头。
吩咐一旁的岁春把第二服药煎来后,便拿起纸墨写了整整一页药材,其中不乏名贵药材,却也有些乡间草药。
也幸好简府经商多年,底蕴丰厚,因为简珊身体的原因,家中药材更是一应齐全。
“要是普通人家,这病…”
这么想着,池翊心中轻笑了笑,单看这相貌,也就不是普通人家养的出来的,更别提这通体的气质了,都是用诗书堆出来的。
心里虽如此想,池翊面上却是不显。
岁春此时也将第二幅药煎好端来房中了,池翊退至一旁,将刚刚写好的药材单子递给简钰。
简钰看也未看,递给一旁的小厮下去准备。
然后起身向池翊鞠了一躬:“先生,小妹就拜托您了,府外马车、行李等东西都备齐了,日后先生如若需要简府帮助,只管提出来。小妹生性不爱与人交谈,在外行走一切麻烦先生了。”
池翊淡漠的点了点头,嘴上答应了下来,望向了床上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