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七月,地气和暖,空中燕子飞来飞去,柳树顺着柔柔微风在水面上招展着,一根鱼线静悄悄悬垂在水面上,不知已悬垂多久,只见顺着鱼竿被一只白白的纤手握着。
靠着水边岸上坐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她身上穿着一条灰布麻裙,头上简单地挽着利落的发髻,多余的乌发顺在纤细的背后上,在风吹下轻轻飘摇着。
她的衣衫破旧,却浆洗得干净,以致于深灰色的袖角已有些泛白,缝合处的针脚密密的,衣领处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从衣袖处露出的几根手指有些粗糙,也许是太过干燥,皮肤有些开裂。
水面静悄悄的,憔悴的圆脸上缀着的一双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渐渐感到酸涩,便闭上眼,用手背揉了揉,又睁开,仍是一眨不眨地盯住湖面。
又不知过去多久,头顶上的柳枝来回飘摇着,一只小鸟飞到她肩上,叽叽喳喳地叫唤,她吓了一跳,连忙歪头对着小鸟嘘了一声,那小鸟似懂人语,不再叫唤,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湖面。
少女嘴里嘀咕,“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上钩?”
她并不擅长垂钓,脑海里却已经在想着过一会儿到集市上用鱼换芝麻、米面和饧的美事,忽然母亲憔悴的面容就浮现在了眼前,她污浊的眼中含着泪水,想到此处,她的眼圈也红了,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她连忙擦掉眼泪,抽泣了一声,认认真真钓鱼。
母亲说过好多次,想吃饧酥饼,只要自己努力多抓几条鱼,就可以给娘亲做饧酥饼吃了,她信心满满,暗暗鼓舞自己不能感情用事,不能哭,今日一定要把鱼钓到。
可惜理想很美好,现实却有点残酷,她已在此处坐了一上午,至今仍未钓到一条鱼,那么拿鱼去换饧与米面的计划眼看就要泡汤了。
她心里有些哀叹,最近一连串的倒霉事打击得她感到自己的生活一片破败,可是她必须坚持下去,眼下只有她一个人能挽救家里的困境了,她必须积极乐观起来,面对这些大大小小的事,不然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她心中苦闷,脸上还要扯出一个笑容,此时手上的鱼竿动了,她精神起来,慌忙站起,双腿一麻就坐倒了,双手紧紧握住鱼竿,往上拽了拽,便感到鱼竿上的鱼线朝反向拖去。
太好了,上钩了!她立即站起,用尽力气,回收鱼竿,鱼的力气很大,数次险些将她细小的身子拽进湖去。
那只翠色小鸟在她身周环绕,叽叽喳喳得叫得欢快,仿佛在给她加油助威。
“月儿,用力呀!你再不用力,鱼就跑了!这可是你等了一个多时辰才好容易钓到的鱼啊,一定要加油啊!”
她嘴里拼命叫着给自己加油助威,手上都磨出了血,仍是用力拽着鱼竿,眼看胜利在望,忽然“砰”的一声,鱼线断裂,她重重摔倒在草坪上,鱼线从手底下瞬间滑走,被鱼拖着往水中去了,她尖叫一声,立刻爬起身,扑上去双手握住仍在泥土里游动的鱼线。
这鱼这么大?力气好大!比她的力气还大?她心里嘀咕,脸上现出既兴奋又惊恐的神情。
兴奋的是这么大一条鱼可以卖个好价钱,惊恐的是这么大的鱼实在是抓不住,就这么给它溜了,那就太可惜了,这可是她等了一上午的。
在喜忧参半中,她整个身体扑到泥里,更加神勇地握紧那一节仅剩的鱼线,眼看着鱼线就要被带入湖中,她更加死死拽住,一双小手磨出血泡。
她以浑身力气与之抗争,眼睁睁地看着那最后一节鱼线也全然没入水中,她失落地趴在泥地里,将脸埋进臂弯,痛哭了起来,臂弯是冰冷的,浑身都是冰冷的,她在这里足足待了一天,没想到还是给它跑了。
忽然,母亲失落的脸孔映在脑海里,她仿佛看到母亲憔悴的脸色和她那窝在病榻上已是瘦骨嶙峋的身体。
她有两个多月没有吃到肉了,自半年前得了那怪病,躺在病床上,家里全部积蓄掏空,每天便只能以小米粥度日。
想到这儿,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哭得更伤心了,若说适才她还能暗暗给自己加油鼓气,现在可是不行了。
忽然,头顶轰隆隆的一声响,她抬起脸,只见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落了下来,瞬间将她身上打湿了。
真是祸不单行!这雨下得很大很急,不一时就将她全身都浇湿了,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甚至还有些发痛。
她立刻站起身,提上鱼篓,背上鱼竿,匆忙往家跑,才跑出五六里路,身上已被浇个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