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简直就是在说:今儿要是冤枉了我小弟,你的脑袋就搁在这儿,不用麻烦往回带了。
刚站起身要辩驳的西装男被他吓得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带着“嘎吱”的摩擦声一连往后退了半米,一直躲到警察叔叔的身侧,这才惊魂未定地冷静下来,指着衡宁企图控诉他人身威胁。
慈祥的老所长摆摆手,弯着眼睛问:“所以搜不搜呀?”
“搜搜搜!”有人撑了腰,胖子立马精神了,恨不得当场脱干净了给他看。
他弹起来依偎到所长身边,头上的兔耳朵张扬地打着摆儿,朝西装男叫嚣道:“搜不着你给我磕头!”
衡宁转头看向他,胖子立马脑袋一低,作势要给衡宁先磕了下去。
于是所长非常愉快地把两人扒拉去一边房间搜身,转头回来指了指胖子,问那俩被剩在调解室的人道:“你们是他什么人?”
衡宁冷漠道:“我是他家长。”
温言书思索了半天,才无奈挤出一句:“我是那个点外卖的傻逼……”
等三个人热热闹闹从面前消失了,温言书回过神,忽然意识到衡宁正坐在自己身边,一瞬间,喉头也紧了起来。
他刚准备一声不吭迅速撤离,就听衡宁问:“你怎么来了?”
温言书收回了企图逃跑的腿,两只手叠好,垂着脑袋乖乖坐回桌边。
他在犹豫要不要和衡宁说这件事情,毕竟他太清楚那些骚扰他的人,那些人根本没有底线,连警察都暂时拿他们没有办法,把衡宁牵扯进来,真的就只是平白把人卷进危险中了。
看他犹豫,衡宁便了然地收回好奇,道:“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温言书先是松了一口气,但埋头看着桌上的花纹时,就又控制不住那失落和难过一层一层涌上心头来。
这些事情,他已经这么独自扛了好几年了,他从没有过像这样渴望被人关心过。
但温言书只深吸了一口气,就这样暗暗把那些心思压了回去。
“衡老板,我请你吃早餐吧?”温言书强颜欢笑道。
衡宁这回没有拒绝,径直起了身,确认不需要他们做什么材料之后,两个人把胖子丢在派出所,就近找了家早餐铺子坐下。
早餐店里热气腾腾的,迷蒙的热气让温言书放松很多,他回头看了一眼菜单,问道:“你喝得惯豆汁儿吗?”
衡宁说:“都行,我不挑。”
这是温言书遇到的第一个喝得了老北京豆汁儿的外地人,这让他难免联系到这人以前的做派,便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也是,你以前也是这样儿,酸甜苦辣都能吃。”
话一说完,两个人都稍稍凝固了一下——这是他们再次相遇之后,第一次提到“从前”。
衡宁扬了扬唇角,轻笑了一声说:“那当然,穷人家的孩子挑食是会饿死的。”
温言书一听这话,心凉了半截,刚开始后悔你这么一嘴,却没想衡宁自己把气氛拉回来了:“还有你这样天天省钱不吃饭的,也会饿死。”
以前省早饭钱买MP3的时候,温言书沦落到去抢好朋友佟语声吃不掉的包子,想想确实也跟饿死差不多了。
他笑起来,说:“咱俩儿半斤对八两吧。”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因为“饿死”而缓和许多,似乎正常的话题也可以缓慢展开了。
温言书给衡宁点了碗豆汁儿配焦圈儿,自己的则是豆浆配油条,又点两张油饼和一碟子炒肝,跟衡宁道:“先吃吧,不够再添。”
请别人客的时候,温言书从不敢这样卡着量、还稍稍克扣着些许点餐,但他了解衡宁的风格,从小因为家境原因,这人最看不得的就是铺张浪费。
果然,这样规格的早晨让衡宁整个人放松了不少,一来二去,两人居然还能聊上几句来。
“事实上,我不太吃得惯北京这边儿的东西……”温言书啃了一口油饼,小声说,“我还是喜欢辣点儿的。”
“嗯。”衡宁道,“我也是。”
沉默了很久很久,衡宁才又补了一句:“伤胃,少吃点辣。”
温言书立刻弯起眼睛笑起来:“好。”
两个人吃完早餐,站在路口各自看着属于自己归途的方向,沉默着。
良久,温言书才犹豫道:“那我先回去了。”
衡宁似乎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是转身的一瞬间,刚刚那一丝隐秘的没落,便又从眼前胡同的尽头朝温言书涌来。
自己径直就得回家,走大路,哪里都不要瞎跑,温言书看着那幽幽长长的石板路,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