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宁的出现,就像是一簇火,把温言书体内彻骨的寒意驱了去。
像是被火光吸引的飞蛾一般,温言书顺遂本能就走了过去,抬头,盯着他看。
衡宁撇开目光不与他对视,却伸手给他戴了一个崭新的摩托车揭面头盔。
刺骨的风被挡在外面,狭小温暖的空间让温言书僵硬的身子慢慢舒展开,他送了一口气,朦胧的水汽在面罩上短暂结出一层白雾。
“上车。”衡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言书轻轻怔愣了一下,继而顺势蹬上了车后座。
他感受到了来自衡宁后背的温暖,想了想,却还是没有抱住衡宁的腰。
对方似乎已经适应了他的刻意保持距离,一声不响踩下油门,冬日的夜便又一次在耳畔疾驰而过。
这一回,冷风不会再吹得他脑袋生疼,温言书半眯起眼睛,抬头看着北京城上空被霓虹淹没的星。
很久以前他也这样坐在衡宁的自行车后座,那时候他们的话也不多,只是渝市的星空要比北京更亮一些。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穿越了大街小巷,等到路口时,红灯恰好亮起。
其实衡宁的刹车没有很急,温言书整个却还是依着惯性揽住了衡宁的腰。
那一瞬间,那个人的温暖渗进温言书的胸膛,让他一时没有舍得让开身。
温言书短暂的拥抱也让衡宁感觉到一丝暖意,他不是怕冷的体质,但冬日里寻找发热源,应当算是每个恒温动物的本能。
正当他想,就这么抱着也没事的时候,后座传来那个人闷闷的道歉声:“不好意思。”
接着,那缠在他腰上的双臂便自己收了回去。
背后一凉的衡宁下意识脱口而出:“什么?”
说完就后悔了,果然,那精通用言语给人下套的人一副无辜模样:“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抱你。”
衡宁牙关紧了紧,没有回答——毕竟这个问题,无论他是回答喜欢还是不喜欢,都太奇怪了。
他觉得烦躁,明明上次自己已经默许他抱自己了,这人为什么偏要这么问。
但凡换成“我以为你不喜欢被人抱”,他也不至于这么如鲠在喉。
好在沉默的时刻里,红灯已经转了绿,衡宁装作不经意般顺势道:“抱紧了,出发了。”
温言书便就顺势而为地贴了上去。
冬天到底是冬天,穿得再多也不抵两个人前胸贴后背来得舒服,这一回也不知谁亏谁赚了,两个人都不再提这一茬,安安静静在彼此的身上汲取着温度。
和衡宁在一起的时间像是被打了一剂麻醉,让温言书短暂地忘记了短信的糟心事儿,似乎光是抱着他什么都不想,一切就都会变得舒适得叫人安心。
一直等到了自家小区门口,车缓缓在路边停下来,他才在几乎睡过去的安逸中清醒过来。
衡宁难得没催他,只等他自己睁开眼,这才慢吞吞撤开抱着他的手,摘下头盔,从后座下来。
踏在地面的一瞬间,温言书看了一眼门口那条让他惴惴不安的绿化带。
放在平时,温言书定是装醉也要把衡宁骗回家中再住一晚,但这一回,因为莫名的不安全感,他反倒是不愿叫衡宁来了。
似乎是出神的时间太久,衡宁抬头看了他一眼,拧着眉道:“那我回去了。”
这次离开倒是会跟自己报备了,温言书点点头说:“嗯,麻烦你了,回去注意安全。”
轻而易举被放走,让衡宁感觉有些古怪,他皱着眉问:“怎么了?”
温言书抬眼,将那恍惚收去,取而代之的是没有破绽的笑意,问:“什么怎么了?你还想让我留你一夜?”
一听这话,衡宁的面色立刻雪崩式坍塌,冷着脸,转身跨上车座轰着油门掉头就离开了。
一直听到马达声消失,温言书才收回注着一齐送到街尾的目光,趁着恐惧还没来得及追上他,三两步冲进了小区。
刚当上记者那会儿,温言书只把前辈们的恐惧当成一些虚无缥缈的叮嘱,他那时候不觉得法治社会发生什么出格的事情,也同样觉得男人不应当把害怕挂在嘴边。
直到后来,一个个曾经一起在阴暗世界中寻找光的同僚们,被莫名中伤身败名裂、被恶意陷害进了监牢,被人砍手砍脚终生残废、被乱棍打死暴毙而亡……
他才知道,有些门,一旦选择打开,就真的没法轻易合上了。
楼下,衡宁骑着摩托在小区四周慢悠悠骑了一圈,算准了时间,才绕到方才和温言书道别的小区门口。
在这里正巧可以看清温言书家的那栋楼,他抬头望去,看到那扇窗有灯光亮起,确认那人已经安全回家,又在楼下愣愣看了许久,这才掉转车头,消失在城市纷繁的夜色里。
这一夜,温言书翻来覆去想着那条威胁短信,久久没能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