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带来了轻微的腥气。
郁厘凉沿着墙角慢慢地来到了小河边。
少年蹲在河边,忽然将白皙的五指直直地插入水中,抓上来一条死鱼。
鱼身黏腻腥臭,鳞片亦是破碎。
但他的目光却定定地集中在了这条鱼的腹部,一道蜿蜒流淌着鲜血的地方。
少年舔了舔齿尖,幽黑的瞳仁微微收缩。
饥饿带来的欲望让他感到理智在不断被压迫。
直到他的手腕被人用力按住。
“殿下……”
范湍及时地出现在少年身侧,低声提醒,“现在回宫……还来得及。”
至少宫里有天子为他备好的所有东西。
郁厘凉抓着那条死鱼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直到将那作呕的腥气完完整整地消化了一遍,而后才慢吞吞地松开了手,任由这死鱼浮着肚白,漂浮在水面之上。
“不必。”
在这里,那些人不是也专程为他准备了地方吗?
那个专门为了怪胎而重新打造过的院落,就在他与珠珠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充满了恶意与猎奇的心态,又有多少人很想看看,这坠入人间的恶鬼嘴脸到底能有多可怕?
这其中也许会有陷阱,也许没有,但放在寻常人身上,谁也不想平白无故的冒险。
可是,二皇子心意已定。
而范湍也从来不会忤逆主人的命令。
百花院里的舞姬们正在将新编排好的一支舞展现给宁三公子欣赏。
个个美人虽称不上国色天香,却也各有娇态,媚眼如丝。
宁珈捏着酒杯,唇角噙着笑容,这次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看似沉醉,心中的疑窦却越来越大。
那个少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直到外面的心腹终于进了屋来,在他耳侧低语了几句。
宁珈微微错愕。
倒是没有料到,这件事情竟然和二皇子有关系……
虽然二皇子本人在府里神出鬼没,也并没有人敢接近。
但这不代表他次次的行踪都不会留下踪迹。
偏偏就有那么一次,让一道眼线发现,一个大胆的小丫鬟曾经上前去接触过二皇子殿下。
那个丫鬟就是沅沅。
宁珈的表情怔了一瞬,先前一些想不通的地方顿时了然。
原来是这样啊。
他不由自主地轻笑了一声,为自己这些天来浪费的思绪而感到可笑。
是因为找到了更为矜贵的高枝,这才连他们这些国公府里的小小公子都不放在眼中?
也难怪她在他面前会突然生出了那样怪异的“变化”。
确认沅沅还是那个贪婪无度的丫鬟,宁珈的心口才稍稍抚平了几分。
不然,他会觉得很怪。
就像这些天以来,他会因为看她种种的不顺眼,而极想将她提到面前来,无底限地去试探于她。
好在他控制住了这种古怪的念头,也等到了合理的解释。
堵在心口那种莫名的感受也瞬间释然。
他给杯子里的酒水重新填满,语气宽容,“拜高踩低是人之常情……”
宁珈朝那些舞姬一一打量过去。
尽管那些舞姬皮相上或多或少都与楚儿有所相似。
但没有一个人可以与沅沅一样,可以从骨子里给出那种熟悉的感觉。
这也恰是他为什么会相中沅沅的真正理由。
他挑起唇角,低声呢喃,“不过等她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险的时候,就会明白谁才是她真正可以依靠的主子了。”
宁珈说给沅沅考虑三天,便多一天都没超出。
沅沅被带过去时,宁珈是第三次给她沏上了茶水。
沅沅看着宁三公子斟满的茶水,忽然觉得他在书里只给妹妹和亲近之人独有的区别对待也不值钱了。
当然,她和前二者的区别就是,她的茶水里通常有料。
“沅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宁珈从容不迫地等待她最终的决定。
沅沅鹌鹑一般,面上战战兢兢,心里却早知道这三号狗逼没可能放过自己。
为了不使得宁珈生出怀疑,少女语气颇为迟疑,“奴婢这几日食不下咽,睡不能眠,心焦力竭之后,觉得三公子提出的条件……”
沅沅说到此处微微停顿,恰到好处地留了个悬念。
见宁珈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她才缓缓吐出余下的答案:“可以答应。”
宁珈眉头微挑,倒像是不那么相信她这么轻易就答应的模样。
“不过,奴婢还有个条件?”
沅沅又及时地补充上了一句。
“什么条件?”
沅沅秀眉微颦,水眸扑闪,“沅沅可以帮三公子做事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上一世积了德,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沅沅内心:对不起祖坟,对不起上一世,对不起八辈子……
“所以,沅沅已经满足至极,就不再奢望给三公子生儿子了。”
宁珈的动作一顿。
他抬眸扫过沅沅,问她:“当真?”
沅沅故作忍痛点头。
比珍珠还真,甚至可以假一罚十。
看着她压制的唇角,宁珈轻轻微笑。
“那就太好了。”
少女也重新展露了微笑,“是啊,能够为三公子做事真好。”
宁珈这次显然比前两次更为诚挚,邀请她喝他配的独门秘方绿茶。
“既然达成了一致,何不喝盏我亲手调制的茶?”
宁三公子心情极其愉悦,“第一次虽然下了药,但那是因为沅沅不乖,这次却不一样了。”
沅沅被他满怀期待地盯着,目光掠过那盏碧绿的茶水,心里也找不出个拒绝的理由。
这次她都答应他了,他还有什么好下药的?
而且要弄死她一个小小丫鬟,对于宁三公子而言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不喝反而才惹人怀疑。
抱着这样的心思,沅沅又一次受宠若惊地把那盏绿茶喝了下去。
“这个茶如何?”
“嗯……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