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约淮从梦中惊醒。
房间漆黑寂然。
他盯着天花板,眼神失去焦距。
空。
是他当下唯一的感受。
也许是睡得太久的原因,心脏越空越痛,越痛越空。全身伤筋动骨般难受。
又梦到夏云梨了。
她的身影像是一只倔强小兽,始终攀咬他的梦境不放。
梦境尚留余温。
像是经历了漫长的一生。
想起她终于接受自己告白,在教室初吻的场景。
想起鼓励自己去参赛,温柔拥抱自己。
也想起她绝情分手,毫无转圜。
一切都过去了,他以为自己早已不介怀。
顾约淮微微动了下。
昨晚所有的回忆顷刻涌入脑海。脑子针扎般疼痛,他忍不住溢出一声抽痛的气音。
好像……是应酬一晚,灌了不少酒下肚。凌晨才散场,顾约淮隐约记得是祝子白叫的代驾,将他送回家。
顾约淮挣扎地爬起来,缓了会。他狼狈地下床,拉开落地窗的帘子。
夜幕疲倦。
窗外,火树银花星落如雨。
即使是周末深夜,街头巷尾也有行人伶仃经过。高峰期已过,马路上的汽车疾驰而过。
顾约淮倚窗,心脏的黑洞在不断扩大。突然很想抽烟,他从裤兜摸出烟盒和打火机。
“嚓——”
火光青幽,点亮烟嘴。
晦暗光线下。
顾约淮吐出一口烟,浅色的瞳仁映入霓虹,更显幽深。
十点。
睡得真是够久的。
指尖的星火颤巍,烟瞬间跌落在地板。顾约淮怔了下,脚尖迅速碾灭。他终于意识到异样。抚了下额间,淡漠地反应过来。
哦,发烧了。
像是接受到大脑的指令,感官迟钝地回炉。他接连咳嗽,喉咙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他踱步到厨房,却发现水壶坏了。
想吃点甜的,冰箱又空无一物。
顾约淮才想起来阿姨的丈夫生病,要告假一个月。
屋漏偏逢连夜雨。
闻到身上残留的酒气,顾约淮皱眉,干脆到浴室淋浴。出来的时候身体发冷,他忍不住换上厚卫衣,戴着口罩才出门。
关门时,他下意识瞥了眼对门。
两年前,他在公司附近买了这套房子。而对门的房子,足足空了两年,一直没有人搬进来。
顾约淮收回眼,去往超市。
这个点超市人不多了。饥饿、不适让他没有耐心闲逛。
他叫住一位售货员,礼貌发问:“你好,请问软糖在哪个区域?”
售货员是一位中年阿姨,她指着左手边的区域,“在C区。你往前走,拐一下就看到了。”
“好的。谢谢。”
他摁了摁突突直抽的太阳穴。路过生鲜区,若有似无的对话声传入耳中。
“我不喜欢吃榴莲,别买。”
“榴莲你还买俩?这么重等会你自己拎。”
“买这么多猪饲料,你是嫌自己还不够能吃?”
磁性的男声此起彼伏,可能是一对情侣出门采购。顾约淮充耳不闻,往C区走去。
“你不是猪?”曜灵般的女声响起:“难道这些你不吃?”
背脊一僵,顾约淮停下脚步。
循声望去,一男一女站在水果货架前。
女生低头挑水果。男人推着购物车,神色有些不耐。购物车的零食小山似的堆起来。
夏云梨和黎渡。
顾约淮目光一沉,如深渊的蛰萤,晦暗无光。
黎渡嗤笑:“都是小姑娘吃的,我有什么可吃的?”
语气嚣张又欠揍。
夏云梨忍了片刻,愣是没忍住。她将西瓜往黎渡怀里一塞,“和你逛超市真没劲!”
手猝不及防往下坠,黎渡迅速稳住,“小鬼,我买单你还没劲。要不你买?”
夏云梨一噎。
她当然不乐意。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侧头瞥到隔壁货架站着一个男人,正直勾勾地看向这边。
下一秒。
男人不经意地偏过头去。
头戴卫衣帽,脸上系着深灰色的口罩。上身是涧石蓝的薄卫衣,下身黑色裤子。
肩宽腿长,挺拔俊逸。
五官被遮得得严严实实,从夏云梨的角度看去,隐约觑见他深邃的眸,上扬的眼尾逐渐隐没在鬓角的发刃。
有些人即使不露脸,光看身影,也是雅致矜贵的。
男人晃悠着身子,从她眼前经过。隐约之间,夏云梨闻到了似有若无的雪松气息,但她没往深处想。
黎渡看她眼神都不移,笑:“倒也不是春天,人家不露脸你也能看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