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京都城内,一匹红色宝马由远及近,飞速掠过集市,只留下一地张扬的尘土。 顾盼姿从后面死死环住祁寒景的腰,紧闭双眼,苍白的脸颊贴在他宽阔的后背,披风被狠狠地甩至身后,随着历风而猎猎作响。 该死的祁寒景,明知她从未骑过马,还骑得这么快,是想把她甩出去么,哼,她偏不如他的意! 这样想着,顾盼姿手越收越紧,力道之大甚至把自己的手腕勒出一圈红痕。 祁寒景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微微一怔,速度放慢些许。 他以前策马飞奔已成习惯,倒忽略了身后还坐着一个娇滴滴的郡主。 “吁……” 不知过了多久,那红色的马儿终于长嘶一声,停了下来,祁寒景微微偏头:“郡主,到了。” 身后的的人没半点动静,祁寒景低头抓住她仍圈在他腰间的手,想要拿开,谁知那手竟像是长在了他身上一般,僵硬得难以掰动,若是用强,必得将她这手给废了。 “郡主,请下马。”祁寒景这次的语气严肃许多,不怒而威。 “我,我害怕。”顾盼姿扭捏半天才结结巴巴开口,声音软得不可思议,语调虚弱以至于颤抖。 她的脸依旧紧贴他后背,隔着一层不太厚的织料,祁寒景甚至能清楚感受到她嘴唇的蠕动。 良久,祁寒景终是覆上她泛白的小手,耐心道:“郡主先松手,我会帮郡主下去。”说着慢慢将她的手从他腰上移开。 他音色沉醇,语气近乎诱哄,却偏偏带着令人深信不疑的魔力。 顾盼姿像是受到了蛊惑般,手指微动,倒真随着他的大掌慢慢松开。 祁寒景猛地拽紧她手腕,一个天旋地转,顾盼姿已被他抱着安全落地。 顾盼姿半天没反应过来,眼神有些空洞,细密的睫毛微颤着,在眼睑处投下一层暗影,巴掌大的小脸完全失去血色,与随意搭在面颊两侧的乌丝黑白相映,乍看之下,竟是美得惊心动魄。 祁寒景扶她站好,正想收手,却发现她整个人柔弱无骨,几乎瘫软在他身上,他俊眉略微蹙起:“郡主?” 顾盼姿撑开单薄的眼皮,瞳中一片茫然,她现在完全没心思管祁寒景说了什么,只觉头昏眼花,胃中一阵翻江倒海。 祁寒景看着她煞白的肤色,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下一刻顾盼姿身体稍稍前倾,“哇”地吐了他一身! 看着那满手的污秽,纵然沉稳如他,也忍不住青筋暴跳,顾盼姿她还真是敢…… 偏偏那始作俑者丝毫没有察觉,自顾自顺着气,呕吐出来之后瞬间感觉轻松许多,蓦地抬头,恰巧对上他幽深得可怕的双眸。 她尴尬地笑了笑,悄悄拉开与他的距离,同时用衣边擦干嘴角的残渍,清了清嗓音,故作镇定道:“今天多谢将军了,将军若是不嫌弃……” 顾盼姿话没说完,祁寒景顶着那隐隐泛臭的呕吐物,猛地甩袖,转身进府。站在门口的下人看到祁寒景越来越黑的脸,皆是低垂着头,战战兢兢,心中暗自感叹郡主果真勇气可嘉,府上的人哪个不知将军虽常年处身于血腥屠戮的战场,却最好洁净,连杀人都是刀不血刃,今日竟然被郡主吐了这么一身,估计将军此时连掐人的心都有了。 顾盼姿重重松了口气,待见不着祁寒景身影之后才抬步进府,慢慢朝自己的西院走去。 方才真是吓死她了,她从未见过祁寒景如此铁青的脸色,仿佛下一刻便会取她性命一般,幸好幸好,他没有动手…… “郡主,你可算回来了!”顾盼姿刚进府门,流芳便从拐角的柳树旁闪了出来,轻轻扶住她,一脸的笑意盎然。 “莺歌接回来了?”顾盼姿挑了挑眉,看这小妮子笑得那么灿烂,便知莺歌已经救回,顾盼姿心中总算有了点安慰,不枉她今日吃这么多苦。 流芳一脸崇拜地看着顾盼姿,使劲点头,郡主真是太厉害了,她和嬷嬷赶到刑场的时候,莺歌被绑于高台之上,遍体鳞伤,主刑手在一旁磨刀霍霍,那架势,似乎再无回转的余地,她和嬷嬷差点都绝望了,没想到最后一刻,圣旨到,是赦免的圣旨! 顾盼姿嘴角微漾,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这次多亏了卫元夜,若不是他肯帮她弄到仿制的免死金牌,莺歌恐怕难逃一劫。 不错,是仿制的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原不是什么顶稀罕的东西,以皇舅舅生前对她的宠爱,有个一块也不足为奇,所以,只要她能拿出免死金牌,再咬定皇舅母当时也在场,就一定可以浑水摸鱼,哪怕是个假的。 问题是她连个假的都拿不出! 京内倒是有一等一的仿制阁,但她却不能直接去,流芳和嬷嬷不会武功,极容易被人盯上,但若是卫元夜出手就大不一样了,卫元夜身手一流,鲜少有人能跟踪他,而且,他是祁寒景的人,有谁会想到将军的暗卫会替她办事呢? 所以,她才会以那所谓的救命之恩为借口,请他帮忙,而卫元夜也的确没令她失望,次日早上方醒,便见那足够以假乱真的免死金牌静静躺在她房内的梳妆台上。 顾盼姿兀自忖度半晌,愈发觉得卫元夜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要不然,她挖一下将军墙角? 对,就这么定了,反正祁寒景打赌打输了,他一个叱咤风云的上将军,总不至于失信于人吧。 “郡主,您没事儿吧?”流芳担忧地望着顾盼姿,方才的情景她都看见了,将军那脸色可真够吓人的,真是委屈郡主了。 顾盼姿回过神来:“没事儿,我们回去吧,看看莺歌怎么样了。” ----- 尽管顾盼姿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莺歌那遍身的伤痕时,心还是止不住颤了颤。 莺歌正倚在床上喝药,见到顾盼姿走进来,挣扎着就要起身,顾盼姿快走几步将她按住,声音哽咽:“你受苦了。” 莺歌扯出一抹苦笑,眼中含泪:“进了彘牢那种地方,能活着出来已是万幸,只是浪费郡主的免死金牌了,奴婢着实不配。” 顾盼姿轻抚莺歌红肿的手,轻叹道:“免死金牌再好,也不过是一件死物,哪能与你相提并论。” 她并不打算将真相告诉莺歌她们,毕竟不是什么好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莺歌嚅嗫着还想说些什么,顾盼姿却已然站起:“莺歌,这段日子你好好养伤,待到你伤好之后,我会交给你一些任务。” 莺歌跟着她的时间虽无流芳和嬷嬷长,却是皇舅舅送给她的,一直忠心耿耿,而且能力出色,等到莺歌伤好,她便会将侯府私产的事告知于莺歌,并把其中一部分交给她和嬷嬷打理。 莺歌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刹那间的痛苦与纠结,轻道:“不论郡主吩咐什么,奴婢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顾盼姿笑了笑,又交待了几句,才带着流芳离开。 ----- 日落西山,顾盼姿半躺在贵妃椅内,面色恢复了几丝红润,手中捧着一本商书,眼神却时不时地朝外瞄去。 “郡主……”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声音,顾盼姿一个机灵,立即起身,望着已快跑至门口的流芳问道:“那边什么情况。” 流芳单手插腰喘了口气:“奴婢打听清楚了,将军一下午都没出门,只吩咐~”说到这儿,流芳小心翼翼看了眼顾盼姿,声音不由得变小些许:“只吩咐人将朝服给烧了。” “烧了?”顾盼姿扬眉,大煊朝服制作工序繁杂,耗银不少,祁寒景真是够矫情,不就是沾了点秽物么,洗干净便行了,还非得烧掉。 流芳点点头,却发现顾盼姿已越过自己,朝外走去,流芳忙转身跟上虚扶住她,不解道:“郡主,您这是上哪儿啊?” 顾盼姿睨了她一眼:“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东院了。”她原本打算等祁寒景亲自找上门来,可听流芳的描述,是不太可能了。 流芳一愣,东院?那不是将军的地方吗,她刚刚才从才从东院回来,下人们可说了,今天将军心情不大好。 “郡主,您看这天色已晚,嬷嬷准备了许多好吃的,莺歌也想多陪陪您,要不然咱们……” 流芳围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惹得顾盼姿颇为不耐,不由顿住脚步,皱眉看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流芳低头,就知道瞒不过郡主,她也是打听后才知道,将军好洁净,郡主今日呕吐在将军身上,算是犯了将军的大忌。 “将军也许有事,不,将军可能没心情~”流芳绞帕,挫败地闭了嘴,她本想组织一下语言,找个借口,既能打消郡主去东院的念头,又尽量不伤到郡主,可是显然,她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在郡主愈发质疑的目光下,只好说出实情:“将军素好洁净,恐怕现在还生着郡主的气呢。” 顾盼姿睁大眼眸,有些不可思议,他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将军,会有这样的怪癖? “郡主,您别着急,等将军过几天消气了,您一定能见着他!”流芳看顾盼姿这么急着找祁寒景,以为她对祁寒景余情未了,慌忙安慰。 顾盼姿收回惊讶之色,直接无视了流芳,继续往前走。 等几天?她是等得了,但凤凰血佩不行,那可是家族之宝,不仅价值连城,还能号令私产,她当时也是出于无奈才以血佩为质,现如今莺歌已经救出,当然是越快拿回越好,况且,她还得找祁寒景要人呢,管他有多生气,愿赌服输,他还能杀了她不成? 流芳摸不清顾盼姿的心思,只好硬着头皮跟上,看来郡主今日是非见着将军不可了,但愿郡主别吃闭门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