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令人熟悉的一幕。
戚时宴面无表情，墨色眸子中倒映出枫林的一切，眼底一片寒霜，握着折扇的手微微用力，随着怒意增加眸底赤色光芒一闪而过。
吊尸恶鬼，最喜虐杀生人，喜欢将所有人关在一处笼子，看他们相互残斗，相互厮杀，直到选出唯一的胜者。
然后他在把那胜利之人，活气吸净，剥去外皮，高高吊在一颗漂亮典雅的树梢枝头，不愿意斗的，则会被用大石活生生压死，滚成烂泥，尸骨无存。
手段极端残忍，因此就连奉行实力至上的魔界也对其排斥，吊尸恶鬼功法邪门，尤其精通幻象，最是难抓。
否则……
二十年前被他亲手所杀，挫骨扬灰的恶鬼，又怎会活过来？
戚时宴微微阖眸平复情绪。
所以二十年前，他被幻象骗了。
吊尸恶鬼此次来，多半是为了一雪前耻找他报仇，却不敢轻易踏入魔界，只能借修真界的地方，刻意将他引过来。
眼前这片枫林。
便是下马威。
想着，戚时宴冷笑一声，转头朝无双城走去。
夜长复。
他能杀一次，便能杀第二次！
*
穿过雾障，不近不远处，无双城城墙如一座巍峨巨山，立在黑暗中。
戚时宴神识探过去，城墙外结界很厚，但在城门处的结界只有薄薄一层，但凡有些修为，都能穿行过去，像是刻意留出来请君入瓮。
明知是局，却不得不入。
戚时宴望着那虚浮结界，讽嘲般笑了笑，抬脚踏入结界之中。
……
“嗖——嘭！”
一道银蛇窜向天际，炸成几朵绚丽耀目的花，璀璨星火在星空闪烁，照映出灯火通明的闹市。
一处结界，划分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芜，飞咯！哈哈哈哈。”身后笑嘻嘻奔跑过几个拿着风车的男童女童，两头扎着丸子髻隐没进人群中。
街道摆着摊位，人们眉开眼笑的往来赶集市，烟火气浓重，戚时宴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到了人间界。
望着眼前热闹的一幕，他回头，身后却不是城门，而是一条无尽的街道，从他脚下一路向前，是一条不知到达何处的路。
戚时宴扫了眼周边的人，心中霎时有了计较。
——鬼街。
这里是吊尸恶鬼所造的鬼街。
吊尸恶鬼有一法门，将木偶傀儡塞进被剥下的人皮中，在施以秘法，便能让人皮鲜活起来。而人皮偶活过来后与生前并无差别，只是没了生前的记忆，从此只能任由吊尸恶鬼驱策。
简而言之，吊尸恶鬼能直接操控人皮偶，他想让这些人皮偶是什么样，他们就得是什么样。
“嘭！”
又有烟火在天空绽开。
戚时宴抬眸，冷漠的脸色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神识传音至虚空。
“少装神弄鬼，夜长复，出来！”
低冷声音在天地扩散后，渐渐消失。
烟火依旧，笑声依旧，乍然瞧着，有种诡异的祥和感。
无人应答。
戚时宴不意外这个结果，用神识发出的声音只有踏入修真道路的修士才能听见，人皮偶毫无反应在情理之中。
吊尸恶鬼藏在暗处，得去把人揪出来，还有漫鸢那笨丫头，也不知有没有被夜长复发现，那小丫头年纪轻轻，可别被剥了皮做成人皮偶了。
他吁了口气，正想着，肩膀忽然被撞了一下。
“哎哟哟你这后生，怎么站在这路中央。”
老大爷晃晃悠悠，绕过来瞧了戚时宴一眼，嘿嘿笑道：“夜神游.行快开始啦，快到边上去，莫挡了路。”
戚时宴扇子在下巴轻点，颇有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模样，笑问：“大爷，夜神是谁啊？”
“夜神自然是创造出我们的人，是天神。”老大爷语气理所当然，又道：“这都不清楚，你是新来的吧？喲，瞧你这人皮可真够白的……”
他视线紧紧落在戚时宴握着扇柄的手上，纵是黑夜，灯火烟辉下那只手似能散发淡淡微光，冷白剔透如皎月，腕骨细小红痣格外晃眼。
戚时宴笑而不语。
显然，他被当成新做出来的人皮偶了。
他装模作样问：“那夜神会亲自来吗？”
“呸！你这后生想得美，今年夜神都是人扮的。”
老大爷道：“老夫在鬼街呆了十余年，也就见过夜神一面，你一介后生就慢慢等着吧！”老大爷哈哈大笑，摇头晃脑一瘸一拐的埋进了人群中。
收回落在老大爷身上的目光，戚时宴若有所思。
这回的人皮偶和二十年前的不一样，似乎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意识，那也证明，吊尸恶鬼实力比曾经更强了。
“咚。”
“咚。”
“咚。”
鼓声远远从望不到尽头的街道两面传来，像是传递某种讯号，一下又一下强而有力，振奋人心。
原本慢悠悠闲逛的人们顿时神采奕奕，人流分站在街道两边，站不下便挤在二楼厢房，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彻底噤声，气氛悬妙安静。
鼓声显得愈发清晰。
戚时宴随人流站在街边，跟着众人目光，看向右手边方向。
“咚。”
“咚。”
“咚。”
伴随着缓慢沉闷的鼓声，一条长长的游.行队伍出现在长街边际，最前面是提着花篮，身姿妙曼的十二名红衣少女。
众人欢呼。
少女每个人脸上都敷着厚厚□□，满面笑容，转着圈撒着纸钱，纸钱随风飞扬，瞬间吹到街道两旁，引起一群人皮偶疯抢。
少女之后，便是被一群血口白面，提着哭丧棒的白衣鬼，白衣鬼们包围的一座移动露天黑台。
台上人扮做夜神的人，则身披染血白衣，十根手指略比常人的长一些，同样站满血迹，脸上戴着笑脸鬼面，座下两只俏皮鬼童，冲天鞭，红肚兜，时不时发出银铃般“嘻嘻”声。
队伍末尾，任是十二个撒纸钱的红衣少女。
“夜神！夜神！”
街道两边的人在抢夺纸钱之余，大声追捧朝黑台之上的嘶喊，“拜得夜神，无上光荣！夜神！”
声响吵闹，震耳欲聋，戚时宴忍不住揉了揉耳朵，恰巧红衣少女路过，洒来一把纸钱，纷纷扬扬朝他头顶落来。
身边离得近的人皮俑宛若饿虎扑食，朝他的方向扑来。
戚时宴微微皱眉，还没来得及躲，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挡在他的头顶，轻轻一挥，便将飞来纸钱拍开，力道拿捏得当，不会被旁人轻易察觉异常。
又腰间一紧，他便被带离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