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鸢这态度,让戚时宴恍惚以为,回到了从前。
他一时间心绪复杂,抿唇试探着应声道:“嗯?”
嗓音浑厚低沉,宛若低音调的铮鸣,紧紧扣在人心上。
声是好声。
……可这并非他的声音!
这可着实把戚时宴吓了一跳,险些捏碎椅子手柄,还好克制住了。他低眸去看那只手搭在椅柄上的手,修长白皙,皮下透出骨相,骨节根根分明,有力而不失分寸。
手是好手。
可这也根本并不是他的手!!
……怎么回事?
戚时宴咽了口口水,指尖微微颤抖,重新瞥了眼底下一大群浩浩荡荡倒地参拜,态度恭恭敬敬的门徒。
在回想漫鸢的态度,修士门徒们的态度,无一不是对着离君珩才会有的表现。
顿时戚时宴预感不妙,顾不得许多,当场捏出个水镜立在身前。
水镜中赫然倒映出一张漠然孤高宛若洁世冰花般的脸庞,戚时宴眼皮微抬,犹见镜中人琥珀色瞳孔浸透寒凉,对视中他仿佛瞧见宛若沉寂万年的霜剑,锋芒尽藏,挑眉间不怒自威。
或许因为是其他人在这具身体里,这张脸的情绪带有几分微妙违和感,硬生生让生性寒薄的眼眸中染上几分温和暖意。
戚时宴瞳孔微缩,刹那间头皮发麻:“!!!”
这脸……
脸是好脸。
可这脸……
这脸怎么,与那修真界第一人,离君珩那小崽子一模一样呢?!
在做梦?
戚时宴偷偷掐了把大腿,手劲很大,疼的他差点没绷住表情,看来不是做梦,那大事不好了!
这具身体的主人正是衡辰仙府的府主,念东仙尊离君珩!
戚时宴在震撼,接受,恢复平静中,默默收起了水镜:“……”
由于修真界与魔界双方势同水火的特殊关系,身为魔界头头的戚时宴,和离君珩本身井水不犯河水,一般戚时宴是能避则避,倒不是打不过,离君珩小时候剑法还是他教的,若真按辈分来算,离君珩恐怕得正儿八经叫他一声师尊。
只是如今双方处于对立面,各自身份尴尬,他意外来到离君珩的身体里,希望离君珩不介意。
以及戚时宴还有个问题,他在这儿,在离君珩的身体里。
那离君珩呢?他又去哪儿了?
离君珩的身体被他占了,那离君珩岂不是……
会跑到他的身体里去?
“……”
细思极恐。
戚时宴顿时起身,又镇定下来,学着离君珩平时模样板起脸,淡淡问道:“你方才说,都有谁去了八荒山?”
漫鸢愣了愣,道:“此番向魔界讨要青霄仙君尸首的,统共有八个门派,其中有抚虚长老为首门下的两部分派,尊上要将他们召回吗?”
青霄仙尊尸首。
戚时宴微微失神,心中沉闷的紧。
顿了半响。
戚时宴缓过神道:“不必。”
他抬眸平静道:“本座亲自去一趟。”
“是。”漫鸢应下,沉默须臾,她颇为担忧的看了几眼一身正气的仙尊。
听说今日八荒山,戚时宴也在。
尊上莫非……
终于想通了要与魔界那厮开战?
*
与此同时。
八荒山。
一道结界自连绵不绝的八荒山正中心划开,宛若天堑屹立,将修真界与魔界划分的明明白白。
两岸对立。
一面是群魔乱舞的魍魉魔族,一面是素衣仙气的仙道修士,积攒而起的灵气与怨气隔着结界与半空对立,黑白分明,暗潮涌动,一触即发。
“呸!不要脸的戚时宴,当年青霄仙尊对你百般教导,如今他仙陨,你竟将他尸首藏匿,你大逆不道忤逆不尊,还不速速将青霄仙尊尸首还来!!”开口的是衡辰仙府之下的飞驭阁,抚虚长老莫不思。
率领魔族的最前方,站姿大刀阔斧的是魔界左护法,开嗓大骂:“老匹夫,谁人不知青霄是我们魔君的师父,既是师徒,师死徒葬,有何不可?”
魔族们大笑:“就是就是!”
莫不思大怒,“尔等强词夺理,青霄仙尊本就是衡辰仙府之人,凭你们这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配诋毁!师祖深明大义,总有一日会将尔等铲除与世间!”
“你莫不是还未断奶,张嘴闭嘴都是师祖,有本事叫你师祖来啊,我们魔君在此,还怕那离君珩不成,有本事就来比比究竟是谁更厉害!!”
左护法昂首挺胸,表情嚣张,当着这群在修真界颇有地位的长老们面前,叉腰抖腿拽得像个二世祖,嗓门奇大,精准落入每个人的耳朵。
刹那间引起双方热血青年一阵沸腾。
“自然是我们师祖强!”
“明明我们魔君更强!”
“怎么着,你们还想打架?过来啊过来啊,有本事你过来啊!”
“……”
舌战激烈,双方各自拔剑,眼看就要打起来,幸而中间有道结界拦住,两方只能提着剑对着结界后面的人痛骂,因有结界拦着,使不出灵力与怨气,便有魔族开始捡石头往结界上砸,你来我往,演变成石头大战。
声音嘈杂,混乱之中,离君珩堪堪睁眼,看见的,听见的,便是眼前这一幕宛若菜市吵架般的闹剧。
他似乎在乘坐步撵,被高而又稳的抬在魔众中央,四面中空悬挂灿金的飘逸细纱,迎风飞舞。
此地视野极好,离君珩瞥过眼,就将结界对面的所到场的仙道修士一眼看清,都是熟悉的面孔。
为首的是月照仙宗门下三路仙户,衡辰仙府门下两路仙户,其余十路分别来自零小的散门宗府。
而衡辰仙府平日在他眼前端庄严明的两名长老,此刻正卷起袖子,左右一把石子,右手一把石子,往结界上砸,胡子颤抖满面红光,情绪激动,与结界后的魔族对骂,“我与魔族不共戴天!”
场面十分激烈。
“……”
离君珩沉了口气,淡淡收眼。
他摊开右手,视线落到掌中还滚着颗圆润剔透的葡萄,微微冰凉,该是身体主人刚从一旁玉盘中摘下的,还没来得及送到嘴边,人就不见了。
这只手的主人身姿匀称,手形却偏向纤瘦,尤其腕骨格外清晰,覆在表面的肌肤白到似要发光,一粒殷小红痣格外鲜明。
他指尖轻轻自腕骨处的红痣摩挲而过,眸光骤暗。
这是……
戚时宴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