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见着葛雯欣和韩旭辉,三个人往小路的方向走。
原本正在聊甄思安班上有没有美女,突然韩旭辉话头一转,说到了“有个坐轮椅的男生”。
葛雯欣兴致倒是很高,实在非常惊奇:“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身残志坚呐?”
韩旭辉接着说:“听说成绩还不错的,这样一看,确实有那意思。”
“江州一中不好考。”甄思安只是应了这么一句话。
“这应该是咱们学校第一个残疾人学生吧?”韩旭辉还想继续这个话题。
甄思安心想,如果这“第一个残疾人学生”不是徐亦成……
她又想,就算是徐亦成吧,如果他不是刚好搬回到她家楼下……
那么,她也一定会参与这个话题的讨论中去。只不过,他是楼下的邻居,又是十年前的“发小”。
勉强算是发小吧……
因此,她不想聊。
总觉得,怎么说呢,自己不该去议论纷纷。
甄思安所在的老小区,很多人家都是相互熟悉的。
谁家女儿远嫁去了广东,谁家儿子去了英国留学,谁家刚刚生了二胎,又是女孩,谁家因为夫妻不和,大吵一架。
每家每户的故事,大家彼此都很清楚了。
只是,这重新搬来住的徐家,现在看来还是一个迷。
甄思安刚走到单元楼下,这时,一辆车从不远处朝这个方向开来,她下意识地往楼道口躲。
老小区的道路都不是很宽。
这种豪车,与老小区的环境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很难不令人驻足,多看两眼。
车子在楼道口停下来,可以说正是停在她的脚边。
从车上下来一个女性,和甄思安妈妈差不多大的年纪,穿着黑色套装,十分干练的样子。
那阿姨朝她看了一眼,愣了一瞬,随机试探性地叫了句:“思安吧?”
竟然叫得出她的名字?这下换做是甄思安发愣了。
她在大脑里快速搜索和这个阿姨可能有关的信息,但以失败告终。
“您是?”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着。
阿姨笑了笑:“我是徐亦成的妈妈呀,你可能不记得了,你还记得徐亦成吗?”
记得。
今天刚见到。
甄思安做出恍然的模样,赶紧拿出必要的礼仪,笑着打招呼:“阿姨您好,啊,我记得,我们一个幼儿园的。”
这时,车子后门开了。
这个举动仿佛提醒到了徐亦成的妈妈,只见她赶忙走到车子后备箱,打开,探身,一个大使劲儿,从里面取出一把折叠电动轮椅,放到地面,撑开,推到另一侧的后车门处。
甄思安定定地看着。
徐妈妈向车门里探下身子,很快,车里伸出一只手臂,自然地搭在了她的肩头上。
很明显,那是徐亦成的手臂。
在他人外力的协助下,残疾少年慢慢挪动身子,他半佝偻着背脊,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他母亲身上,经过好一番功夫,才从车上移到了轮椅上。
站在一旁的甄思安,在这一刻,陷入了一种不知所措的境地。
思前想后,她决定绕过车子去帮忙。
但徐妈妈敏锐地意识到了她的意图,赶紧笑着说,“不用帮忙的。”
她立马定住脚步,一言不发地看着少年的背影。
直到坐到轮椅上,透过不甚明朗的车窗玻璃,对方才轻轻侧过身子看了她一眼。
他没有想假意亲近——说些“好久不见”的客套话。
甚至没有假意礼貌——用合适的微笑掩饰此刻的尴尬。
他没有表情。
他的眼神里没有内容。
这一眼,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如果硬要读出一些东西,那么,或许是——冷漠。
这一秒的对视,也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甄思安心想,她的青春,或许不会再和这个男生有任何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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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回家的时候遇见楼下的徐阿姨了。”
甄母一回到家,就听到从卧室里传来的甄思安的声音,于是她跟着问了句:“看见了?我看楼下多了一辆好车,是他家的吧?”
果然,关注点非常一致。
“对……我还看见她儿子了,就是,徐亦成。”甄思安平静地叙述事实。
“哟,那小男孩,长高了吧。”甄母半佝偻着腰正在换鞋,说起话来显得有些费劲儿。
“他,现在坐轮椅,好像是残疾了,”甄思安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着妈妈,又说一句,“今天我在学校也看见他了。”
甄母单脚立着,站得不太稳当。听了女儿这句话,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口中喃喃:“才多大就……残疾了?”
甄思安耸肩并点头。
“那真的是……挺可怜的,徐家怎么发生这样的事。”甄母把鞋子摆好,开始脱换外套,嘴里不住地念叨着,“真是苦了这个孩子……”
“不过,他看起来不想被同情,我不太懂。”
他那个冷漠的眼神,看起来,像是对外界宣誓——他不需要同情,甚至,抗拒同情。
他用冷漠包裹着自己。
甄思安走到自己卧室的窗户边。
阳台外没有别的高楼,是一片待建的大草坪,因此尽管住在二楼,仍能看到大片的天空。
外面是刚刚落日后的朦胧昏暗,天边挂着暗红色的晚霞,与遥远深蓝色的天幕做最后的抗争。
突然,楼下传来推拉门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