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婳被燕三护送离开幽巷子,回家的路上,街上摊铺子纷纷挂起灯笼,这是夜市要开了。
她走几步便回头看看霍时洲和岳知他们有没有跟上来,眉心轻轻蹙起。
燕三见她这副担心的表情,扯了扯唇角,戏谑道:“你这么舍不得主上啊?”
楚婳闻言愣了愣,侧眸看向他。
燕三停住脚步,抱剑靠在柱子上,对她咧嘴一笑,露出小虎牙,“那我们在这里等主上吧。”
楚婳抬头瞅一眼天色,道:“你、你要等霍公子?”
燕三挑眉,反问道:“不是你要等的吗?”
楚婳摇摇头,“他、让我先回。”
燕三上下打量了小姑娘几眼,撇嘴道:“你这么听话他的话呀?”
楚婳抿了抿唇,道:“你、应该要比我听。”
燕三轻笑一声,道:“小结巴的嘴还挺能说。”
楚婳一怔,抬眼看向红衣少年郎,目光变得有些出神。
燕三垂眸便见她放空的双眸,嫌弃地撇了撇嘴,暗自腹诽:“真呆。”
他起身,拍了拍屁股后面挨着柱子的灰,对身后的小姑娘道:“走了。”
楚婳慢吞吞地跟上少年。
路过糖人车,她脚步微顿,盯着小推车上竖立着的姜糖色小人,然后腿也不动了。
“小娘子,要来根糖人嘛?”老板见她驻足,便笑道:“刚做好的,很新鲜!”
楚婳舔了舔嘴角,被焦糖甜味勾起了一段朦胧的回忆。
燕三走了几步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疑惑转身,就见着小姑娘跑到了糖人车边。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有些不耐烦地迈着腿跨到她身侧,语气不善:“喂,你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楚婳侧头朝他一笑,递上了一根老虎图案的糖人,笑意温软,“请你、吃。”
燕三微愣,到嘴的话吞了回去,瞪眼道:“嗯?”
楚婳把老虎糖人塞到少年手里,另一只手接过老板新鲜出炉的兔子糖人,嗷呜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姜糖味令她惬意地眯起了眸子,眉眼弯弯。
但她还没咬第二口,就被燕三拉走了,“天黑前回家。”
楚婳点点头,边走边吃。
燕三狐疑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糖人,“无功不受禄,干嘛请我?”
楚婳神情顿了顿,声音小小的:“我、觉得你、像我的一位故人。”
燕三闻言,噗嗤一笑,“套什么近乎呢?”
楚婳腮帮子嚼着糖,摇头道:“没……”
说话间,两人回到了药铺。
楚婳踩上台阶,正要推开柴门,就听身后的少年道:“不用和我套近乎,你放心,虽然我不大喜欢你,但是主上对你好,我都依着主上的态度。”
他语气有点傲,态度也不好,对姑娘家讲话一点都不礼貌,活像个小痞子。但莫名的,楚婳就是对他生不起脾气来。
燕三把糖人塞进嘴里,一口气吃完,哼道:“小孩子家家的东西……嘶,真甜。”
他将签子随手丢掉,拍了拍手,看向台阶上的小姑娘,微微扬起下颚,“我去找主上了,你进去吧。”
语罢,转头就走。
楚婳看了会儿少年的背影,复而抬起眸子,瞳眸里映着天幕中绮丽的晚霞,慢慢地发起了呆。
-
深夜,瑟瑟。
楚婳躺在床上,陷入沉睡。
但不一会,她的双颊绯红,额间开始冒冷汗。
梦魇宛若恶意的蛊虫,吐出蚕丝将她紧紧缠绕。
她脑海里波涛翻滚,恍惚间觉得自己的心神被一阵刺骨的寒意侵袭,紧接着她便进入了一段陌生的梦境之中。
梦里的自己撑着一把油纸伞,慢吞吞地行走在山塘街上。
‘她’悄悄数了数囊中的私房钱,来到无人经过的一处地,将钱袋子埋在桥边的狸猫石像下。
做完这一切,‘楚婳’依旧是撑伞温吞地走回去,心中盘算着日后的逃跑路线。
楚婳愣了愣,逃跑?
她疑惑地皱起眉,不明白梦中的自己为何会逃跑?要逃去哪里?
‘楚婳’走着走着,发现街边的乞丐堆里又多了几张陌生的人脸,目光飞快地扫过他们头顶的一行字——[皇城难民]。
乱世之中,百姓四海为家,只求苟活。而偏安一隅的江南水乡也不能幸免于难,涌入了大批的逃难灾民。
‘她’神色微动,或许可以伪装成难民,跟着人群流动离开这里。
思索中,‘楚婳’的目光却落在了角落里抱着女童的妇人身上。
那妇人脸颊红肿,呼出的热气能将面前的烟雨给蒸腾了,可见是发着高烧。而女童沉睡着,紧阖着双眼,不知死活。
‘楚婳’想起了阿娘,心下生怜,便走过去留下一味药材。
在妇人感激的目光中,‘她’心上只觉更痛,朝妇人颔首后,敛眉执伞离去,唇瓣咬出了齿痕。
生于乱世,‘她’连自己都顾不得,根本帮不上她们什么,何谈度己渡众生,如今只能尽力而为。
只愿,日后熬过苦寒,等到盛世明君,迎来天下太平。
‘楚婳’走过雨巷,却被知府的嬷嬷带领着一群人给围住了。
他们拿着绳索和木棍,各个凶神恶煞,尖嘴猴腮,对她露出淫邪的笑。
楚婳一惊,这梦中的嬷嬷竟是白日里跟踪她、被岳知拎出来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