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在市井转悠了几天,半是打听,半是结合何湄的话,猜出来这么一个情况。 何湄喜欢上碧楼西,碧楼西一个花丛老手,乐得奉陪。和何湄处了十几天,碧楼西起先对何湄温柔小意,关怀体贴,后来或许知道何湄身上没了琅玕果,立时又对何湄若即若离。 直到表哥找上何湄,何湄为她的事情奔走,和碧楼西相处的时间也少了。碧楼西不用讨好何湄,正好有时间出去花天酒地。 何湄气得不行,想要说清楚,每每碧楼西来找她的时候,她委婉地提了都没什么效果。要自己上花楼找人,她又不敢。 花楼是个好地方,至少谢韫特别喜欢这地方,人多眼杂,特别好杀人。 打听好碧楼西宿在某家著名花楼之后,拖着何湄就往那边跑。 盛夏的傍晚,花楼的姑娘们凭栏倚窗,鲜衣怒马的纨绔子弟打马自斜桥过,满楼红袖招。 何湄望着这喧哗热闹的情景,总觉得自个儿和这儿格格不入。她踌躇了半天:“我说阿韫,你说我进还是不进呢?” 谢韫干脆道:“进。你不就是来摊牌的么?” 何湄迟疑:“这、这怕不大好吧,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进这种地方。” 谢韫双手抱在胸前:“凭什么碧楼西能进,你不能进?” 提起碧楼西,何湄立刻一挺胸膛 :“进!一定要进。凭什么他能进我就不能进?……嗯,嘛,不过,这个……他毕竟是个男人么,我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 谢韫斜睨何湄,何湄的声音越来越小:“要不然我还是等他出来,明天再和他说清楚……” 谢韫轻飘飘道:“你要是能说清楚,还用来这儿么?” 何湄咬了咬牙,抱着谢韫的手:“说得好!” “可我我我觉得……我们还是回吧。啊!” 她这反复无常,谢韫不耐烦了,一脚踢她屁股上。 何湄踉被踹进门,踉跄着惊叫。吓了花楼的老鸨、客人、姑娘们一跳,打破了一室欢愉。 不少客人当即就哄笑起来。 “小娘子赶着进来让人疼爱呢?” “我看这两个小娘子生得很好,比花魁娘子强多了,还有人舍得丢了这样的美人来这儿寻欢作乐的?” 谢韫理都不理,充耳不闻。何湄瞪了一圈这些不怀好意的,她引气六品修为,这些凡人触到她目光,个个低下头去,噤若寒蝉。 老鸨面色不善地盯着两个疑似砸场子的女修:“两位仙家到我们烟波楼耍威风了?” 谢韫低低一笑:“我们哪敢?烟波楼后头站着的可是位人仙。我等身为修士,凡人却出言侮辱,律法怎么说来着” 这些年来,四大仙门着力提升修士的地位,凡人相对修士,和猪狗也差不多。 谢韫笑眯眯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老鸨脖颈一凉,惊悸地看向谢韫,有修士做后台,不代表她自个儿能在动怒的修士手上活命。这种看着像是为情债找来的,最不讲理,万一一个不好杀了她,哪里说理去? 谢韫语气越发和缓:“不过我们无意为难凡人,碧楼西碧前辈约我们在此谈事,敢问他在哪儿?” 老鸨心道,先稳住这两个疯丫头,日后禀了主子再来算账。 “两位仙子跟贱妾来吧。” 老鸨引路,引到后边一片,不说是青楼还让人以为是哪个大家闺秀的小绣楼。 琵琶声悠扬,滑音酥软,颗粒分明的轮指下流泻的声音,像是一颗颗珍珠掉落在玉盘上。 何湄两个到的时候,琵琶声早停了。碧楼西衣衫未整,正在往个怀抱琵琶的姑娘嘴里喂葡萄:“听说那位齐国的代姑娘,是这世上最顶尖的绝色,一曲步步生莲舞作得那是……” 谢韫就看着何湄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碧楼西倒没什么大反应。 “湄儿,”他含笑看过来,若无其事扫了谢韫一眼,“谢姑娘。怎么到这儿来了?” 谢韫没有看碧楼西,她眼里的厌恶之色藏得很好,不怕人瞧出来。 她反倒瞧了瞧琵琶女,中人之姿,手修长好看,适合奏琵琶。论姿色,是远比不上何湄。不过碧楼西这些天都宿在她这儿。 所以她觉着何湄都气得快可以改名何豚了。 何湄忍了又忍:“你喜欢她?” 碧楼西展颜一笑,大方道:“食色性也。我喜欢这世上各种美人的皮相。可湄儿看中的,不也只是我的皮相么?” 何湄冷冷地看着他:“她能有我好看吗?更何况,我一开始确实喜欢你的脸,可是相处久了,我就……” 碧楼西还来了几分兴致:“你就发现碧某身上其他的特质了?” 何湄理直气壮:“当然了。” 碧楼西更有兴趣了:“比如呢……” 何湄憋了好一阵子:“……比如你的脸,再比如……脸。” 碧楼西脸上的笑僵了僵:“……还有呢。” 花心薄幸、风流多情……呸,这也不算优点呐。何湄急眼了:“还有你的鼻子眼睛,不都算吗?” 何湄是恨极了他专门来消遣他的吧!碧楼西脸上的笑渐渐消失。 “噗嗤——”有人一声极轻细的笑。谢韫确定这绝不是她笑的。 谢韫忍笑,义正词严对琵琶女道:“湄儿……如此耿直,你笑什么?” 琵琶女笑得更开心了:“妾身只是觉得这位姑娘很耿直、嗯,非常耿直了。” 谢韫看着何湄和碧楼西笑容已经消失的脸色,第一次很有眼色地伸手做了个“请”:“姑娘,我们俩还是先出去,如何?” 琵琶女点了点头。 两人出来,谢韫带上了门,到了厅里。 屋内有法阵隔音,屋内外的人说话双方都互不影响的。琵琶女对谢韫道:“其实这位公子对妾身没什么真心,不过逢场作戏。当然,他对那位姑娘却也未必有什么真心。” “他们两个人的事,我们担心个什么劲儿”谢韫倒了杯桌上的茶递给琵琶女,茶只倒了一小半就没了,茶里的渣子还没滤干净。 琵琶女也不嫌弃:“今儿这茶水耗得还挺快,这么一会儿功夫,便见底了,还有这么些茶渣子,要是叫娘亲知道了,这人还有的受罚呢。” 谢韫看她一饮而尽,微微一笑。 谢韫前世和徐隐手底下,苗疆的樊红蓼算是老交情。樊红蓼精通医术和毒术,谢韫则负责杀人,樊红蓼常常给谢韫治伤,而期间,谢韫也从她身上学了不少东西,比如一些偏门蛊毒。 谢韫最近在练木行的术法,就是为了买一阶吸血藤、蔓草种子这些做准备,又不叫人起疑。 但其实这些简单的东西,按照特定的方法调配。是可以调和出一个吸人精血、夺人法力以供自身成长的嗜血蛊。 元神之下,几乎无解。 它寄生的第一个人是母体,它并不会真的害母体,只是要媒介母体供它吸收一些元气,才能通过亲密接触,传播到别人身上。 谢韫就把这玩意儿掺在了那杯茶里。 望着低头饮茶的琵琶女,谢韫心中默默道,碧楼西,来而不往非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