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戚这话也就是这么顺嘴一说,但是他自己说完,想起之前的事,又觉得这种说法还真的没毛病。 两人会跟宁思认识,还是在大四那会儿。 陆景和跟他都是B大医学系的学生,当时他们还有其他两个同学组成了一个团队,去参加国内的比赛。 获得了奖,学校便派了记者站的人过来采访,要登校报。 主要负责采访的就是宁思。 整场访问下来,大家都相处得很愉快,只是温戚的性子较为开朗,对比起其他三人,自然就跟记者站的人会更熟络一些。 “不过她居然还能记得我,记性真好啊。” 温戚说完,思及往事,又不由自主地接着感慨了一句。 毕竟当时工作结束之后,大家就没再有过联系。 仔细一算,都六年过去了,要不是他偶尔在朋友圈会翻到宁思的名字,他都不一定在刚才能认出人来。 陆景和抿抿唇,听到他的后话,没忍住小声反驳了一句:“好个屁。” “嗯?”温戚回过神,没听清他的话,“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陆景和迅速收拾好脸上的表情。 - 两人回到办公室,里面还没有人。 陆景和径直走到自己办公桌前,从一个带着锁的柜子里抽出份文件,递给跟在自己身后进来的人。 牛皮纸袋装着的,薄薄的一份。 温戚接过:“谢啦。” “嗯,”陆景和拉开椅子坐下,见他拎着东西翻来覆去,就是死活不打开,偏过头好奇问他,“不拆开看看?” “回去再拆。” “淡定啊。” “反正也猜到结果。” 陆景和闻言嗤笑了一声。 昨天打电话来,让他今早帮他去鉴定中心拿东西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真是死鸭子嘴硬。 他回过头去摁开电脑屏幕右下方的电源键,边开玩笑着说:“敢情是钱多做着来玩儿的吧?” 毕竟这么一份血缘鉴定可不便宜。 温戚轻啧,倒是没反驳:“知道我钱多就好。” 陆景和完全不想搭理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翻开刚才的查房记录开始整理,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温戚沿边撕开密封起的文件袋,虽说心里早就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但是在看到“确认无血缘关系”七个字时,还是无声松了一大口气。 他将鉴定结果塞回去,原本倚靠着桌子的身体也重新站直,“走了。” “走吧。”陆景和头都没抬。 “……对了!”温戚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又折身回来,“宁思她妈妈出的是什么事啊?” 陆景和笔尖一顿,抬起脸来,不答反问:“你问这个干嘛?” “总不好一会儿说错话吧?”温戚说。 “……”陆景和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宁思离开之前跟温戚的对话。 他们两人久别重逢的位置离自己并不算远,至少是还能模模糊糊听清声音的那种距离。 只是当时他满脑子都是“温师兄”三个字,整个人心不在焉的,更别说去分辨他们在说什么。 “你待会要去病房?”陆景和微不可察地皱起了眉,暗忖着这两人怎么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对啊,毕竟也是师妹,碰到了,去关心一下。” 陆景和听着他的话,虽明知他口中的这个“关心”跟自己想的不同,但是捕捉到这个字眼,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啧一声。 分了几秒神,拢回思绪才正要回答温戚一开始的问题,结果那方已经先等得有些不耐,率先开口。 “所以宁思母亲到底——哎,算了。” 温戚说到一半,自己打断了自己的话。 他也是J市一医的医生,况且他没事就常来找陆景和,跟这边的护士都还算熟悉。 思及另一种方法,温戚麻溜地换了个打算:“我去问护士吧,你可真啰嗦。” - 等陆景和从那个莫须有的嫌弃中反应过来时,对方早就没有了身影。 他颇为迟钝地用鼻腔对着空气低低哼声一下,正好瞥见门外有另一个医生回来。 他收回失态,两人互打了招呼,陆景和视线便重新回到桌面的资料上。 却怎么都集中不了精神,心想着他要不也找个借口去过去一下,桌上的电话忽而响了起来。 刺耳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办公室,毕竟是在发呆,陆景和难得的被吓了一小跳,之后才赶忙接起,收到消息,挂好电话就出了门。 等解决完事情,已经是到了中午的吃饭时间。 医院里有专门为病人准备的饭菜,但到底众口难调,再者饭菜从出锅到一份份送达病人手中需要一定的时间,口感自然比新鲜出炉的要差得多。 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自带。 陆景和一路往住院部走,碰到不少拎着饭盒的病人家属去往同一个方向,他随意环视了一圈,隐约认出十几米开外的一个背影。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的,那人又少见地把常披散着的长发扎起,在脑后卷成一个发包。 微垂着脑袋在看手机,修长的脖颈衬得整个人秀气清雅。 陆景和定着双眸仔细观察了会,在她侧身避过旁人时看清她的一点侧脸,确认了身份,才开口唤了她:“宁思?” 前方那人果然顿住了脚步。 宁思听到声音,转过头。 看到是他,微怔了一下,礼貌地等他几步走到自己身旁了,才又抬起步子往前走,然后回他:“陆医生。” 声音柔柔的,像极了夏日的凉风。 陆景和软了眉眼。 他稍一侧头,注意到她拿在身侧的保温饭盒,主动问道:“给妈妈带饭?” 宁思每次在陆景和的注视下都会下意识紧张,莫名有种面对高中老师时的感觉,所以这会儿也只是点头,“嗯”了一声之后就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还能回他什么。 但是又觉得自己这样子有些敷衍,迟疑着小会,还是补了一句:“鱼肉粥。” 陆景和察觉到她眉间隐隐约约展露出来的拘谨,挪开眼不再看她。 老实说,他也有点不自在。 他们私下时间碰面的次数不多,也就两回。 第一回是今早她在男厕所那次,第二回便是现在。 早上那场乌龙当然是算不得数的,他当时认出走错厕所的人是宁思时,比她这个认认真真洗着手的当事人还不淡定。 而且那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处在同一片空间里——虽然那片空间的所在位置有些一言难尽…… 更何况两个洗手位靠得这么紧,别说交谈了,他连眼神交流都只敢轻触了一下点到为止。 而现如今,两人并肩走着,即便是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也足够让陆景和七上八下到将两只手塞在白大褂的袋子里。 - 病房门口。 两人分开之后,陆景和就直直往办公室走去,一路半低着头盯着地板出神,有护士在身旁经过,见着他,主动问好。 陆景和颇有些迟钝地缓过神来,正要应,就听见了身后传来小跑的脚步声。 护士跟他都下意识循着声响将视线挪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接着陆景和对上了宁思亮堂堂的一双眼。 “陆医生——” 宁思跑至他跟前,气息带着微喘,不知是激动还是这几步走得快的原因,她稳了几瞬,才将话补充明白:“我妈,她说腿有点不舒服。” 她刚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就看到母亲皱着眉看腿,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着急忙慌地放下保温盒就凑上前。 结果宁母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先淡定下来,才试着动了动腿给她看。 陆景和推门而进,做了检查,又问了宁母几个问题,终于起身看向一直在旁边等着的宁思。 对方见他看过来,一双眸子带了几许期待。 陆景和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活泼的情绪,有些忍俊不禁。 “开始恢复了。” 脊髓震荡伤本来就是脊髓损伤中最万幸的一种,虽会产生瘫痪症状,但也只是暂时,在数周后便能完全恢复脊髓功能。 眼下宁母身体知觉回来了,后面的问题也不会大。 宁思一听,在心头压了几天的大石总算是松了大半。 宁母车祸,除了脊髓部位有损伤之外,脚腕处同样有骨折,所以有了感觉后,断骨处的痛感会一点点开始加深。 宁思在母亲的吩咐下将人送到病房门口。 门外,陆景和给她简单说着接下来可以由她来做的一些动作训练,以促进身体功能进一步恢复。 宁思听得认真,时不时极为乖巧地点头或提问,像个小学生。 很快说完,考虑到母亲还在里面等自己,宁思谢过之后便打算回房。 陆景和却忽而想到自己刚在纠结的事情,在她要转身的那一瞬间低声喊住了她。 两人之前在大学其实没什么太深交集,再说这么时隔五年,他也不能确定宁思的性子是不是还跟自己之前了解的一样,没有变化。 单是这几天的相处,他觉得,宁思现在的性格应该是比较内向的,那跟她相处模式就应该是日久生情,慢慢来。 但是今天看着她主动认出温戚,突然有种自己大错特错的顿悟。 陆景和看着她满是疑惑的眼神,有些尴尬,但还是装作普通询问的样子,顶着很平常的语气问:“我看你只带了一个饭盒,你午饭怎么解决?” 此话问完,陆景和很快就预测到她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回答—— 等会儿去饭堂打包。 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医院回去准备粥或者出去买的,但是按经验而言,大部分病人家属都是看着病人吃完饭,然后才去匆匆赶去饭堂吃饭。 陆景和脑子转得快,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她说这么回答之后,自己要怎样邀请她同行才会显得既在情理之中又不突兀—— 我们等会一起吃饭顺带聊聊你母亲后续的治疗和康复工作吧。 如果你现在不方便去,反正我正好要回办公室收拾东西,你可以解决好这边之后直接来办公室找我就好。 …… 以上。 宁思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明显愣了一下。 只是也没过多想,理所当然的就认为他是在关心病人家属,于是便老实回答:“我已经吃过了。” 她在家里热粥的时候随便啃完个面包才出来的。 “……”陆景和面不改色,颔首,“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