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此过去一周。 对许久而言,除了每天晚上写作业的时候旁边多了个麻烦精,没什么大的变化。 对蒋逢而言,变化却是天翻地覆的。首先,他再也不会因为不写作业挨罚,被叫家长。其次,每天都能光明正大地看武侠小说,虽然是在公交车上看的,他也十分知足。还有,扫厕所的任务完结,孟早更那事儿正式了结,没再找他麻烦。 当然也有让蒋逢不满意的事儿,就是宋知川也坐这一趟车。 那是他们换车的第二天,蒋逢一见宋知川上车就摆着张臭脸,竖起武侠小说挡住脸,懒得搭理他。宋知川见到许久后笑得光辉灿烂,立刻走过来,因为认不出许久身边坐的是谁,便跟许久打招呼问早,坐到二人前面的座位。 “那本书你看了吗?”宋知川回过身问许久。 蒋逢耳朵立刻竖起来。 “看了。”许久回答。 蒋逢捏紧了手里的书。 宋知川眼睛一亮,忙问:“你看到最后一页了?” “嗯。”许久点头。 “那……”宋知川眼神虚晃,不太敢看许久,讷讷地问,“你什么感觉?” “故事很感人。”许久认真说。 “那……你有看到……留言吗?” “看了,你也是,好好学习吧。” 蒋逢噗一声笑出来,忙用手捂住嘴。 宋知川脸上的表情从迷惑到恍然到失落,最后怅然若失地对许久说:“是啊,是该好好学习……” 宋知川落寞地转回身,许久觉得莫名其妙,蒋逢得意忘形地抖起了腿。许久发现后用脚跟磕蒋逢,蒋逢撇一下嘴,乖乖把腿放平,小声咕哝:“怎么什么都管。”许久瞪眼,蒋逢缩起脖子把脸藏到武侠小说后头了。 —————— 高一快要期末考试的时候,二中换了校长。新校长新官上任三把火,最后一把烧到了女生们的长发上。 周一升旗仪式后,孟早更宣读了“剪发令”,规定女生发长不得过肩,男生发长不得过寸。 全校哗然。 以前学校对于校服头发这些事情管得很宽松,学生们也都自由得很。如今一纸“剪”令下发,瞬间哀鸿遍野。 “同学们安静!不要吵!”扩音喇叭传出孟早更严厉的吼声,下面顿时鸦雀无声。 “现在高中的课程繁重,早上一早就要上课,女生起床还要打理自己的长发,那必须更加早起,这样,上课的时候就没有足够的精力,容易打瞌睡。还有些同学,上课没有心思学习,一门心思都在自己头发上。还有些不自觉的,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像什么话?”孟早继续说。 学生们又不满地嘁嘁喳喳小声讨论起来。 “当然,也不是强制所有人都剪头发。要是谁有必须留长发的理由,就找班主任要一份申请书,让父母签上字交给班主任,我们会酌情审核。”孟早更苦口婆心地说,“你们现在不懂,等将来上了高考的考场,就明白学校为什么这么规定了。同学们啊,这都是为你们好啊。” “什么为我们好?就是霸权!法西斯!”许久的同桌忿忿地小声说。 许久抬手到后面把马尾抓过来,默默看着,心里五味陈杂。 下午放学以后许久跟蒋逢一起坐车。车上人多两人都站着。许久靠着栏杆出神,一直不说话。蒋逢憋不住说:“明天我给你要一份申请书去。” “不用。”许久低声。 “怎么不用?好好的头发说剪就剪?开什么玩笑?有没有人权?”蒋逢叭叭叭地说一堆,声音越来越大,引得旁边人侧目。 许久瞪蒋逢:“别嚷嚷。” 蒋逢闭了嘴,又不甘心,压低点儿声音说:“你又不像那些染发烫发的,成绩又好,留长发也没耽误学习,用不着剪。” 见许久不说话,蒋逢还是说:“真的,你写申请吧。你妈对你那么好,肯定会答应的。你要是不好开口,我帮你去说……” “你不许说!”许久忽而抬头喝道。 蒋逢顿了顿,忙说:“好好,你不让说我就不说。那你自己说,好不好?” 许久别过头,用力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我不会写申请的。” “那你舍得剪头发?”蒋逢问。 许久低头,不做声。她当然不舍得剪。 以前她住在寨子里,羌族的传统,女人们全都留着长发。未婚的女孩子梳着五六根小编,已婚的挽着各种发髻,戴着银簪。她的头发是全寨子公认最美的,总是被人夸赞,让人羡慕。可她的头发长得慢,所以更是觉得珍贵,十分爱惜。后来地震受伤,住院的时候出于卫生考虑把头发剪了,之后到了许家才又慢慢蓄起来。 用了三年才蓄起来的长发,真要剪,就像剪她的心。 可这次学校规定要剪发,纵使万般不愿,她也不敢违反。在班上她又一贯是以品学兼优的著称的,她也不愿担上违法乱纪的名声。 许久的为难,旁边的蒋逢看在眼里,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劝:“许久,听我的吧,打个申请好吧?” 许久心里烦躁得很,说话口气很冲,对蒋逢喊:“你别说了行吗?又不关你事!” “怎么不关我事?”蒋逢立刻回嘴,声音颇大。 许久扁着嘴巴瞪他,眼睛里水濛濛的。蒋逢觉得心疼,又觉委屈,眼巴巴地看着许久,喃喃地重复:“怎么会不关我事?” 许久吸了吸鼻子,口气软了下来,却还是嘴硬,问他:“关你什么事?” 蒋逢闷声说:“你要是把头发剪了,我心疼。” 许久一呆。紧接着心里就像被强塞进一只活泼的兔子,上蹿下跳,让她心跳过速血流加快,脸颊发热。 蒋逢则深吸一口气,撮起嘴唇,往车窗外看着,皱着眉头想事情。少顷,他眉目舒展,低头的时候脸上又带上自信满满的笑,对许久说:“我有办法!你放心,你不用打申请,我一定会保住你的头发!” 许久不知道蒋逢想做什么,也没问。她只是觉得有些晕,不知该怪夕阳太耀眼,还是该怪少年脸上洋溢着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笑。 还是那怪两个字,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