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T.R会所。

江恒赶到时，酒过三巡，正是热闹的时候。导演姜荣生已是一副熏熏醉态，但人还认得。

把酒杯强行塞到江恒手中，姜荣生用力拍着江恒的肩：“江老师，没有你，就、就没有《天河》，也、也没有今天的……我！这一杯必须要敬、敬你！这酒我干了，你随意。”

他说完，一口闷了杯中酒。

说起来，《天河》也是命途多舛。为了拍摄这部电影，姜荣生整整筹备了三年，提前去各地踩点考察，收集资料，采访相关人员……选演员选了近一年，投资方换了又换，剧本改了十来版。

耗费如此多的心血，好不容易开机了，结果带资进组的何博延一言不合就毁约，还带走了整个摄制组，回头就拍摄了同题材的《江域》。姜荣生着急上火却毫无办法，幸好江恒念着当年的提携之恩，及时注资救场，否则当时走投无路的姜荣生恐怕真的会去跳河。

这次虽然由于档期问题，《天河》票房不大尽如人意，但一口气在国内外拿下数个大奖，光海外版权就卖了不少钱。赚钱还是次要，最重要的是，狠狠压了《江域》与何博延的风头，姜荣生高兴坏了。

姜荣生又给自己添了一杯：“第、第二杯……恭、恭喜江老师又拿影帝！你是我、我选的，从、从我的片子出道的，我、我多骄傲啊！”

姜荣生说着又干了，还要倒酒，发现酒没了，于是转头：“酒呢？上酒！”

江恒过来本是想抽空和姜荣生聊聊新电影的事，看这情况，今晚怕是聊不成了。

夺了姜荣生的酒杯，江恒劝道：“姜导。知道你高兴，但也少喝点。”

“不行！得喝，我高兴，还能、还能喝……”姜荣生打了个酒嗝，“江老师，你不知道，何博延那王八蛋，他差点逼死我啊……”

他说着说着眼眶一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起当年心酸，间或大骂何博延不是个东西。

江恒听得直摇头，让小邹去隔壁酒店开了房，把姜荣生送过去，随后意思意思地和其余人喝了两杯，也回了酒店。

-

凌晨三点的春城。

小雨淅淅沥沥，街道上只有路灯还亮着。

江恒洗完澡，裹着浴袍站在窗边，他点了支烟，没有抽，只是夹在指间。夜风从敞开的窗外吹进来，烟头明明灭灭的闪烁。

远处高架上不时有车灯闪过，像转瞬即逝的流星。

明明很累，第二天也还有行程，但江恒就是不想睡。

他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宋安安，不，宋久安，也是今天这样的场景。

傍晚昏暗的巷子里，穿着校服的少女被两名社会青年堵在墙角，害怕地闭着眼，漆黑睫毛簌簌直抖。

江恒自问不是什么有正义感的好人。

可是当时为什么会出手呢？

可能是她身上太亮了。

后来的很多年里，江恒都还记得，小姑娘皮肤白的刺眼，暮色里一眼扫过去，像是会发光。

而那只试图猥亵的手是那样污秽不堪。

令人难以忍受。

夜风吹过，积了长长一截的烟灰落下来，江恒抬手，将燃了一半的烟头丢进加了水的烟灰缸里。

“滋”一声——

袅袅升起的青烟中，江恒牵起唇角。

他知道。

他等了那么多年，又筹划了那么多年。

如今，机会终于来了。

-

第二天一早，姜荣生穿着老汉衫，顶着鸡窝头，趿拉着拖鞋哈欠连天的走进酒店餐厅。在自助餐台上取了食物，他端着餐盘，走到江恒对面坐下。

姜荣生拿起馒头啃了一口，含糊道：“小恒，昨晚不好意思啊，你是不是想和我聊电影的事？”

“没关系。”

一身休闲潮牌的江恒慢条斯理的切着煎蛋，与对面的姜荣生形成鲜明对比。

“剧本您看了吗？我想请您来执导这个项目。”

姜荣生：“看了看了，就是这个剧本……”

他思索片刻，慎重道：“我问你，这部片子，你什么想法？如果是冲着拿奖去的，剧本内核不行，得全部推翻重来。”

江恒笑了笑：“没想着拿奖。”

姜荣生有些诧异，这部片子江恒从两年前就开始筹备，前期策划选题都亲自参与，他还当他是演员当够了，想尝试转型。

不过姜荣生也没多问，一边呼噜呼噜喝粥，一边道：“如果是冲着商业票房去的话，这个框架可以了，但一些桥段还得让编剧改改。”

江恒：“行，等回了江城我叫上编剧和您一起开个会。”

姜荣生应了一声，继续吃饭，不时抬眼去瞟江恒。过了会儿，他还是没忍住，两手撑在桌上，大半个身子都探过去，满脸八卦道：“问你个事。”

江恒：“？”

姜荣生：“剧本里的故事，是不是你自己经历改编的？”

江恒眉梢轻轻挑了下，并不回答，他看一眼时间起身：“您慢慢吃，我去见个投资方，回江城了联系。”

他说完就走。

姜荣生“啧啧”摇头：“年轻人呐！”

-

从电影节回来，宋安安连着赶了两天通告，累的快虚脱了。回家以后，正准备点开江恒的视频回回血，又接到剧方发来的消息。

制片人王燕：【安安，最近剧的热度起来了，粉丝都很热情，你也上微博和大家互动一下啊。】

宋安安新剧上线近一周，反响意外的不错。

说起来，这部《娇宠小王妃》还是宋安安瞒着经纪人偷偷接的。因为表妹顾清潼做影视投资，宋安安入圈后资源不愁，基本上顾清潼投哪部剧，就会把她塞进哪个组，俗称带资进组后台咖。经纪人也不用费心给她拉资源，只用好好看着她，不要一不留神闹出个大新闻给她已经去世的爷爷蒙羞就行。

宋安安从小在长姐和表妹的光环下长大，虽然家人也算对她宠爱有加，但她不想只是当个吉祥物，于是这才有了自作主张的《娇宠小王妃》。

虽然拍摄过程一言难尽，但好在结果还可以。

宋安安回道：【好的，我一会儿去官博转一下。】

微博一直是助理小萌在管，宋安安记得相关的宣传小萌都有转发。

也许是哪条忘记了。

制片人王燕：【……】

制片人王燕：【别光转发官博，也发点原创，梁睿@你的微博要回。】

梁睿是和宋安安搭档的男主角，选秀出身，是时下少女最喜欢的狼狗型。

不过宋安安很讨厌他。

拍戏期间，梁睿就屡次暗示宋安安想和她约。在宋安安表示了明确的反感和拒绝后，又借着拍摄占宋安安便宜。

宋安安和制片导演反映了好几次，那时梁睿是小有流量的爱豆，而宋安安却是一个毫不知名的十八线，导演制片都不愿意为了她得罪“前途无量”的梁睿。

在梁睿又一次动手动脚后，宋安安选择了报警。梁睿因性-骚扰被拘留五天，警情被发布在网上，梁睿人气一落千丈，剧组拍摄进度也被耽误，宋安安因此和剧组闹得很不愉快。

……

见宋安安一直不说话，制片人又发来消息。

制片人王燕：【安安啊，你的履历呢，我也看过。之前大制作演了不少，资源还是不错的，不过呢都没有撑起来。你也别怪姐说话难听，如果不是公司放弃了你，你也不会来演咱们这样的小网剧对吧：）】

宋安安：……？

地铁，老爷爷，手机。

制片人王燕：【姐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十几年了，比你多的就是经验。今天我就好为人师一下，这个圈子没有后台，你什么都不是，知道吗？机会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你不抓住就溜走了。】

制片人王燕：【我一个制片人和你没什么利益冲突，我就是希望剧好。你既然饰演了角色，剧播期间就得出来营业，这是职业道德，明白吗？】

制片人王燕：【看剧的人多了，你才能被人看到。观众和粉丝喜欢主角，等剧结束，这种喜欢就会移情到你身上，懂吗？】

宋安安手指悬在屏幕上，想了很久也不知该怎么回。

制片人的话让她有些不舒服，但宋安安又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犹豫很久。

宋安安退出聊天界面，给周黎发消息。

宋安安：【黎姐，那个……你觉得我要不要配合剧方营业？】

周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