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生的很美,一双杏眼毫无波澜:“一切按例判决即可,我没有什么意见,今日前来,除了看景行之的判决,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判官道:“大人请说。”
景曦道:“我准备去投胎了,想请您帮忙在花名册上记一笔,如果能再次投胎成为我母后的孩子就好了。”
“投胎?”判官惊讶道,“景曦大人,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景曦安然道,“不瞒您说,从我死后,这二十年来,我一直堵着一口气,想看看当年太子、吴王、景行之乃至于朝臣们联手杀了我,他们选出来的君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直到今日景行之死后受审,我这口堵着的气才终于消散无踪——原来从始至终错的都不是我。”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异常美丽,仿佛能让三春都黯然失色:“我想开了!”
判官眼神复杂地看着景曦,道:“大人先别着急,今日我才接到阎王的旨意,要请您过去帮个忙。”
“什么忙?”景曦问,“我的能力也有限,只能尽力为之。”
判官道:“大人不要妄自菲薄——你的才能整个地府都有目共睹,而且又是齐朝曾经的晋阳公主,权倾一时,阎王殿下的这个忙,也只有你能帮。”
晋阳公主啊……
这个许久没有出现的称呼再次被提起,景曦忍不住微微出神。
她是天圣帝的妹妹,明宗皇帝唯一的嫡出公主,权势最盛的时候,连当时还是睿王的天圣帝都要退避三舍。如果她没有遇到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坐在皇位上的未必会是天圣帝。她更不会像横征暴敛、奢侈无度的天圣帝一样,丢掉了大好的江山,沦为亡国之君,不得不避往南方,堂堂皇帝只能龟缩在行宫之中。
那一瞬间的失神被判官敏锐地捕捉到,他微笑着做了个手势:“请大人跟我去见阎王殿下一面,这个忙究竟怎么帮,还要阎王殿下和你细说清楚。”
阎王正埋首在书案上,努力批阅摞起来的公文。见景曦进来,他笑着做了个手势,示意景曦落座。
“晋阳公主。”阎王道,“我请你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和人间帝皇不同,阎王从来不会称孤道寡,更不穿华丽的冕服,但景曦就是觉得穿着普通布衣的阎王比她的父皇和天圣帝都更有帝王威势。
阎王将两本花名册放到景曦面前,一本封皮上写着“齐”,另一本则写着“南”。
“第一本花名册,是齐明宗在位时,勾魂使接引亡魂的花名册,第二本则是天圣帝南逃,将国号‘齐’改为‘南’这数年间勾魂使接引亡魂的花名册。”
景曦看着明显比第一本厚出许多的第二本花名册,默然不语,眼底隐有痛色浮现。
齐明宗是景曦的父皇,性情柔弱,又容易动摇,景曦一向不认为他是个好皇帝。然而和把齐朝活生生弄到亡国地步的天圣帝景行之一比,齐明宗简直是天上地下再好不过的明君了!
她低声道:“虽然景行之和我仇恨颇深……但他终究与我同属景氏皇族,我们景家有愧于天下百姓,我也不能推卸责任。”
阎王摇头道:“我请公主来,并不是为了算账,实在是如今人间战火不休,百姓死难无数,而地府接引亡魂的数量有限,再这样下去,恐怕连地府也要生变,为今之计,只有请公主出手相助!”
景曦道:“如果能做些什么,我定然不会推辞,可是如今,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阎王神色肃然,语气沉重道:“二十年前,公主遇刺身亡,人间命轨自此发生改变,才有了天圣帝亡国之祸——如果现在溯源而上,将公主送回遇刺之前,将天下交到公主手上,就可以扭转命轨,避开今日大祸!”
“什么?”景曦又追问了一遍,不知是没有听明白阎王的话,还是不敢相信。
于是阎王又重复了一遍:“公主,如果将你送回到二十年前,给你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不知你能否扭转乾坤,保人间黎民百姓安宁。”
那一瞬间景曦僵在原地,巨大的难以置信和喜悦如同潮水般奔涌而来,将她完全吞没至顶。
她明明已经死去了二十年,然而这一刻,她仿佛感觉到胸腔里那颗沉眠已久的心又砰砰砰地急跳起来。
二十年过去了,那份猝然退场的不甘仍然如同一颗种子扎根在她的心里,慢慢长成参天的树。
景曦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想开了,然而随着阎王的话语,那份扎根在心里的不甘和野望再次探出头来,嚣叫着证明自己的存在。
“本宫必不负殿下厚望!”景曦扬起头来,一字一句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