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大娘的怂恿下,杠子跑到奶奶那里告状。
袁氏一听就火了。
“这小丫头片子,想翻天哪?”
说着,就抓起扫帚疙瘩,蹬蹬蹬地找上门来。
“小苗,你给俺出来!”袁氏尖着嗓子喊着。
可院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小苗躲起来了?
袁氏见当门没上锁,就上前拍门板。
“小苗,开门!”
田小苗一声不吭。她早有准备。听到院外的动静,就蹿到屋里,梢上门栓。
袁氏找不到人,就一屁股坐在院里等着。她五十来岁,穿着黑衣黑裤、打着绑腿,就像个老鹰似的。
田小苗躲在窗台下,偷偷瞄着。
心说,正好有人看院子,省得麻雀偷嘴吃。
到了响午,孙梅英下地回来了。
她背着半筐子豆荚刚进门,就撞见了婆婆。
“老三家的,管管你闺女!下手没轻没重的,把俺孙子都打了,咋这么野道?”
“娘,小苗一向安安静静的,啥时候见她打过人啊?倒是东院和西院的娃娃,经常欺负小苗。再说,杠子七岁了,小苗才六岁,哪有大的打不过小的?”
“你……”袁氏被噎了一下,就冷笑一声。
“咋的,大旺出息了,他媳妇儿也想起反啊?瞧瞧小苗,装聋作哑的,一下子就学会骂人了?小小年纪,也不知道仿谁?”
“娘,话不能这么说……”
孙梅英也是个泼辣的,想还回去,可婆婆是长辈顶嘴不合适,只好忍着。
袁氏指桑骂槐,训斥了一番。
孙梅英气得冒火。
送走了婆婆,她好不容易叫开了门。见小苗在门后躲着,就唬着脸问道:“小苗,到底是咋回事儿?”
“娘,杠子和二大娘欺负俺……”
田小苗巴拉巴拉地说着,就像竹筒倒豆子,一点也不打磕。
孙梅英的脸上阴晴不定。
她知道杠子爱欺负小苗,揪小辫子,使绊子,门牙都差点磕掉。可二哥家护短,尤其是吕秀蓉没事找事儿。她上门评理,可公爹婆婆偏心眼儿,不是拉偏架,就是敲打她,说:“小娃娃打打闹闹不是常事嘛,有啥大惊小怪的?”
现在小苗知道反击了,就没人敢再欺负了吧?
孙梅英有点儿高兴,可婆婆找上门了,还得做做样子。
“小苗,以后可不能再动手了……”
“娘……”田小苗一脸委屈。她捋起裤腿儿,指着红印子说:“娘,您看,这是二大娘用竹竿子打的……”
孙梅英一阵心疼,赶紧蹲下来查看。
那两道红印子,有一寸来长,即便抹了香灰,也有些红肿。小娃娃皮肤嫩,没准要留下疤痕呢。
孙梅英很生气,一把抱起小苗。
“小苗,走,去找你二大娘!”
田小苗搂着娘的脖子,小声说道:“娘,我也还手了……”
“呃?”孙梅英一听,顿住了脚步。
她去找吕秀蓉算账,被反咬一口咋办?
“娘,咱不搭理她……”
田小苗心知,现在是封建家长制,小辈还手有忤逆之嫌。再说,她也没吃亏啊,那一下够二大娘受的。
孙梅英也不想惹事,就返身进了里间。
她把小苗放在炕上,柔声问道:“小苗,还疼不?”
“娘,不疼了。”田小苗故作坚强。
“小苗,你是娘的好闺女……”
孙梅英搂住小苗,在头上摩挲了两下。田小苗埋在娘的怀里,忘了那些烦心事儿,觉得自己就是娘的小宝宝。
孙梅英只顾着心疼,也忘了一件事。
小苗不爱说话,安安静静的跟个小哑巴似的,咋一下变了样儿?她听到小苗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响,就说:“小苗,你躺着,娘去做饭。”
孙梅英去院里,揪了一把高粱秆子。
她返身回来坐在锅灶前,“嚓嚓嚓”打着火镰子,生火做饭。田小苗趴在炕头上,伸着小脑袋,透过门帘子朝外瞄着。
娘坐在灶前,拉着风箱,脸上映着火光。
要说,娘长得真好看啊,眉毛弯弯的,眼睛大大的,鼻梁高高的,皮肤白里透红,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俊俏媳妇。人也很能干,不管是纺纱织布还是下地除草,都拿得起放得下。
可就是有一点,娘只生了她一个。
爷爷奶奶不满意,百般挑剔。大伯和二伯家想占便宜,时不时地挑点事儿。族里也拿这说事,说大旺只顾着革命,连个娃娃都没留下?
这里的娃娃指的是男娃。
像她这样的女娃,是不被看重的。刚刚解放,封建思想还很严重,尤其是穷乡僻壤的山沟沟,就指着男娃顶门立户呢。
因为这个,娘的压力很大。
可爹不在家,娘一个人也生不出娃娃来啊?可村里的那些碎嘴子们却不管,嘀嘀咕咕的,拿这个挖苦娘。算起来,娘不过二十六,还年轻着呢。只要爹回来了,别说生一个,就是生上三四个也没问题啊。
田小苗胡乱发散。
可想着后面跟着一串弟弟妹妹,就皱了皱眉头。现在,她是娘的乖宝宝,可弟弟妹妹出生了,就变成屁箩箩了。
田小苗发着呆,孙梅英一抬眼瞅见了。
“小苗,想啥呢?”
“娘,没想啥……”
田小苗省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娘疼她爱她,即便日子艰苦,却总是乐呵呵的。她呢,也要开开心心的,不让娘操心才是。
*
吃罢午饭,孙梅英去野地里揪了一把艾草。
回来后,就搁在对舀子里捣碎了。
“小苗,来敷在腿上,不容易留疤瘌。”
孙梅英给小苗敷了草药。她想着小苗的变化,就想问一问。
可未等她开口,小苗就睡着了。
“这闺女睡觉真快……”
孙梅英瞅着小苗,一脸疼爱。
小苗很懂事,可就是胆小不爱说话。现在一下子长大了,敢跟她二大娘顶撞了。要说,这是好事儿,人硬气了,就没人敢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