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陪伴自己二十多年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轻轻吐出口气,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沈容淡淡的“嗯”了一声,接过沈慎言端过来的安神汤,有一口没一口的慢慢啜着,听着他献宝似的说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逸闻轶事,这个上一世让他只觉聒噪的声音,此刻却比安神汤还要好用,令他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思绪也随之飘远。
十六岁,正是意气风发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更何况从小被誉为天之骄子的他?
沈容的生父沈桓衣不过而立之年便于修真界登顶,执掌亦正亦邪的云镜宫,生下的儿子沈容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沈容天资聪颖,根骨绝佳,在修炼一事上更是聪慧非凡,因此早早便被内定为云镜宫下一任的执掌人。只是他心高气傲,不愿困于父亲的盛名之下,急于证明自己,却不料在弱冠前一夜走火入魔,最终行差走错,一步错步步错,酿成大祸。
重生回来,眼看着距离那件事情的发生还余三年,早已知悉一切发展的沈容却仍隐隐觉得不安,上一世直至死,他都没想明白,明明修炼的过程中一切都很顺利,为什么却在最后关头出了岔子?
若不是经脉俱损,一朝沦为废人,他又怎会负气离宫?若不离宫,又怎会遇到萧逸昀?若没有萧逸昀,云镜宫又怎会遭遇灭顶之灾?
“少主少主,你有听我说话吗?”
沈慎言的声音及时拉回了沈容的思绪,他将手里的安神汤放下,脸上现出一丝无奈的神情:“听着呢,大婶子。”
沈慎言不过比他大了两三岁,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絮嘴子,除了掌教师伯外,云镜宫上下无人能出其右。
当初掌教师伯带他回来的时候,给他取名沈慎言,便是希望他少言多思。没成想沈慎言思虑是比旁人周全了,话却一点也不见少,整天在沈容耳朵根子旁叨叨个不停,令沈容常常感慨: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沈慎言见他还有心思挤兑自己,便知他彻底从梦魇里出来了,心下松了口气,转而另起话头道:“少主还记得我们前些日子带回来的那小崽子吗?”
沈容神色纹丝不动,下了床径直去拿剑。他现在的修为虽然远超普通弟子,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却是不值一提,想要守护云镜宫查清上一世的真相,在修炼之事上,分毫不能松懈。
沈慎言一看便知这人早不记得了,他认命般的叹了口气,简直操碎了心:“少主得空去看看他吧。”
沈容仔细擦拭着剑身,擦完之后朝着剑身轻轻吹了口气,这才抽空偏头看了看他,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明晃晃的写着两个大字:“看谁?”
这不怪他,自从重生后,他满心满眼都是想着如何避开以后的祸事,哪有心思关心这些有的没的。
“上回少主下山,捡回来的小崽子,”沈慎言见他毫无印象,只好又提醒道:“身上又脏又臭,只剩一口气的那个。”
沈容在脑子里搜索半晌,终于被勾回了一丁点记忆。
是前几日掌教师伯派遣他出去办事的那次。
回来的途中,他们在一个地方落脚歇息之时,他的灵宠突然疯了似的朝着一棵大树冲了出去。
沈容略一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方才的一瞬间,灵宠似乎脱离了他的控制。是错觉,还是他灵力不够强盛的缘故?
“少主,这里有个孩子。”沈慎言嚷嚷道,“好像快要不行了。”他回头冲着沈容,征询他的意思,“要救吗?”
沈容抬头看了一眼,那孩子小小的一团缩在树下,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他的气息,浑身上下灰扑扑脏兮兮的,几乎快要跟树根融为一体。
若非他的灵宠扒拉了几下,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活人。
沈容召回灵宠,丝毫没有要救人的意思,除了云镜宫,旁人的生死与他何干?
沈慎言见状,自然也没有多管闲事的兴趣,便招呼弟子们准备绕路。
然而往回走的时候,沈容的小腿却被人抱住了。
他低头,对上一双幼崽般湿漉漉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显然被高热烧的神志不清,颤巍巍的伸出一双发脓溃烂的手,试图抓住他的衣角,苍白双唇颤动着:“救……救我……”
声音虚弱到差点让人以为是错觉。
沈慎言看看地上,又看看沈容:“少主?”
沈容沉默片刻,看着扒拉在人胸口不肯起来的灵宠,面无表情道:“带回去。”
思绪一点点回笼,沈容起身“铿锵——”一声将剑干脆利落的塞回剑鞘里,扔给沈慎言,往外走去:“云镜宫的规矩,你该懂得。我已为他破例,以后诸如此事,不必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