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在我面前谈吗?”犬姬凉凉地瞥了宿傩一眼,接着吩咐仆从,“把那个人类带下去。”
那个小孩像是突然受惊,倏尔抬头看向宿傩,可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但厄里斯对他完全提不起兴趣,不是喜欢也不是讨厌,是介于之间的那类漠视,就算他是宿傩带来的人也一样。
能在食人妖怪手里靠料理人类活到现在的小孩——就单单将这句话复述一遍都能大致了解这是个怎样的狠角色。
这种人类不管放在哪里都会是灾厄之神的重点关照对象,虽然不太可能是大型事故的主导者,但怎么都能培养成一个拱火王。
但谁叫厄里斯现在不负责灾厄那块业务了呢。
除去这些基础分析外,厄里斯发现自己其实在下意识地将这个人类小孩和之前宿傩小时候进行比较。
他不得不在心里感叹:
果然,眼缘就是很神奇的东西,当初就算宿傩扒拉着冲他脸放烟花,把晴明的院子噼里啪啦砸得稀烂,还扬言总有一天要让他后悔。
即使这样,厄里斯也只觉得,啊,这小孩真有活力。
有活力是好事情啊!
见厄里斯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身后,宿傩原本只是捏着他手指的手掌倏地握住了他的手腕,终于把对方的注意力拽了回来。
粗砺掌心里的手腕很细,完全贴合的时候能感受到温度稍低的脉搏跳动感。
很容易让人产生稍微用力就能折断的错觉。白骨会刺穿肌理,鲜血顺着创口向下淌,在白皙的肌肤上蜿蜒成画。
“好吧。”
厄里斯站了起来,往犬姬给他们安排的房间方向走。明明是被抓住了手腕,他却完全是一副领着宿傩的样子。
那个小孩想跟上,被仆从拦住了。
安排的住所离云台并不远,没一会儿功夫,领路的小妖怪就将他们带到了目的地。
西国的居所和平安京的不太一样,或许是为了适应妖怪本体的体型,这里的所有屋子都修筑得奇高,像极了奥林匹斯山的那些神殿。
在门外的时候,厄里斯举着手腕,看向宿傩的意思很明显。
你是真的完全不打算撒手是吗?
“我宰了那群妖怪。”宿傩一开口就直奔正题。
厄里斯心平气和:“先放手。”
宿傩:“里梅你打算怎么处理?”
厄里斯疑惑:“谁?”
宿傩松开了手,厄里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对方的两张脸都看不出任何端倪。
刚刚接受了犬姬「正常教育」的厄里斯自觉离他半米远,觉得差不多了才满意地望屋内走。
里面有三个房间,一个正厅两个居室,东西都一应俱全,看起来是即使在这里住上十年半载也没问题的周全。
厄里斯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给自己添了杯水,抿了一口,是他喜欢的那种淡甜味。
我们犬姬真的是神仙朋友。
宿傩坐到厄里斯对面:“所以要和我谈什么?”
厄里斯:“……”
怎么说呢,总不能说是隐约被提醒了边界感,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吧。
没想好措辞,厄里斯只能随便找了个话题试图搪塞:“里梅是谁?跟着你的那个人类孩子?”
宿傩知道这是在转移话题,但没想到厄里斯重新提起的是这个,他回想起之前看到的。
漠然地做着看不出食材的料理,一旁的妖怪流着涎水,不知道是冲着那道料理还是冲着他。宿傩只是路过的时候闻到了奇怪的味道,所以看了一眼,却被没填饱肚子的妖怪盯上。
在百足想对宿傩出手的时候,猎人和猎物的立场就由无比公正的强弱关系调转了。
下一秒,百足的头颅掉进小孩面前的那口大锅里,在咕噜咕噜的冒泡声中随着汤液上下起伏。
那味道出乎意料的香醇。
失去头颅的身体变回了妖怪的庞大身躯,半山大的肢节疯狂挣扎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不用猜也知道很快就会有犬妖前来调查处理。
多宰几个妖怪倒没什么,但宿傩基本可以预料到这件事被闹到犬姬那里后厄里斯略显麻烦的眼神。
所以他没有多待的意思,把在场的妖怪杀干净后就打算回去。
是那个小孩叫住了他:“……您想尝尝吗?”
宿傩看过去的时候小孩正垂眼看着锅里,他甚至还在搅拌:“我一直在料理人类,这是第一次加入妖怪当作食材……”
那股香味越来越重。
宿傩觉得很有意思,在平安京绝对看不见这么有意思的人。
妖怪食人,人类反食妖怪——就这么单纯的平等关系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想过呢?
于是他居高临下地开口:“你的名字?”
“里梅。”那个小孩恭敬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