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楚问:“我听说掌事十四岁才入宫,在内书房也只学了三年,便能看过这样多有趣的书,真是厉害。”
青岩一哽,这才想起宫里内书堂教授内侍识文断字,可教法却正如当年徐都知教他一般,是断断不会教内侍们读这些没用杂书的。
还好今日问他的是七殿下,倘若心细如他师父商大伴在此,恐怕当场就要起疑。
便只含混笑道:“从前在宫外,也曾念过几日书的,只是小的实在没本事考取功名,也只看看这些闲书了,殿下可万万别见笑。”
闻楚微笑着看着青岩的眼睛,满脸天真可爱,道:“怎会呢,多谢掌事给我带这许多书回来,我这才好解闷了,掌事放心,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闻楚毕竟还是孩子,虽则有些心思,但大半个月下来,还是逐渐对青岩放下了心防,露出孩童天真情态。
人心毕竟都是肉长的,就算青岩动机不纯,但对七皇子好却是真的,闻楚如此聪慧,怎会察觉不到?
这很好。
一切都在朝着他预期的方向发展。
无论是他还是七皇子,成年出宫建府前的这段路或许荆棘丛生,黑暗无光,但无论前路如何,总要前行,但愿来路光明那天,闻楚不会忘了自己。
倘若他真忘了,那也不要紧。
毕竟他的父皇,就是那样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儿子肖父,青岩也不会觉得意外。
闻楚将来若不仁,他自有不义的做派等着他。
“掌事?”
青岩正想及此,却听见七皇子叫他,脸上于是挂了一抹春风化雨的笑容,低头看着他温声道:“怎么了,殿下?”
闻楚却好似看着他脸上的这一抹笑容,怔住了。
*
乌飞兔走,时光飞逝,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小皇子闻楚长势喜人,虽则只有短短一个月,个头长不了多少,身板倒结实了许多,看着起码不像先前那样弱不禁风的叫人觉得揪心了。
年关将至,宫里也一片喜庆洋洋。
喜事不止要过年一件事,还有一件大事——
大皇子的亲事定下来了,是崇文馆大学士周大人的嫡长孙女,周家小姐家世清贵,模样端方,听闻性情也极为娴淑端庄,满京城大约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妥贴的大家闺秀了。
大皇子是帝后的长子,也是皇帝的长子,既嫡且长,虽未立储,但从小确是按照储君标准教养长大的,众人都心知肚明。
不立储不过是因有先太子的例子在——先帝对先太子爱重非常,早早立储、珍而重之,偏偏福气太重,先太子承不住这份福气英年早逝,成了太后和先皇的一桩伤心事。
大皇子虽没有太子名分,但位主永仁宫,已是东宫之实,只差个册印金宝,将来今上龙驭宾天,十有八九是他承位。
只看这大皇子妃,皇后点着灯笼在京城名门贵女里寻来寻去,最后才挑出来这样样出众样样过人的周家小姐,便可见一斑了。
如若将来大皇子继位,周家姑娘为后,她的出身母仪天下,再合适不过,只是听闻周老大人一向把这个大孙女爱的宝一般,当成心尖肉掌上珠,先头原是怎么也不肯让她嫁入皇家的,也不知齐皇后使了什么法子,最后竟说服了他,这才成就了一桩帝后满意、京中人人称道艳羡的好姻缘。
还有一件喜事——
或者说,对钟辰宫和皇帝来说是喜事,对齐皇后和其他妃嫔,或许又没那么喜了。
七皇子平安无恙,宸妃的罪过也显得没那么大了,皇帝终究是没抗住宸妃日日到养心殿的哭求,又一次败在了美人儿的石榴裙下,心软了。
宸妃复宠没两天,太医院诊出来,说宸妃娘娘有孕了。
这下子可高兴坏了潜华帝,要知道自他回京登基后,后宫便一箩筐的生公主,好容易又有了喜信儿,还是他最偏心爱重的女人,他如何能不喜?
只是此事对前徽殿来说,却似乎又没那么喜了。
宸妃娘娘又多一个亲生的孩子,倘若是个男丁,以后更没七殿下这白捡来的便宜儿子什么事了,虽说宸妃本来也未必多么上心,可这样一来,不是更加雪上加霜了吗?
只有青岩听了,却狠狠高兴了一回。
正所谓,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宸妃这一胎,来的也未免太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