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厉海丝毫不见外地走到柜台前,握着杯子的那只手搭上台面,制造了些许小声响。 对方没理他。 厉海咳了一声,跟温轻打招呼:“嗨~” 对方终于把视线从手表上抬起来,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你是当场等货还是预约取货?” “在这儿等。” “那你去坐会儿吧,前面还有两个号。” “俩号要等多久啊?” 温轻又看了他一眼,似乎还皱了下眉:“你不和我说话的话,应该不会太久。” “好吧。”厉海把杯子里的茶喝掉,杯子扔进垃圾桶,背着手在房间内踱步。 三层的维修间并不大,里面孤零零的坐着个温轻,等候区也只有厉海一个人,屋里静的能听见钟表走时的声音。 温轻似乎是修好一只表,坐直了身子转了转脖子,把修好的表放到盒子里贴上标签,又拿起下一只表。 厉海觉得她这么坐着也太乏味了,忍不住又跟她聊天。 “你们这里是只修自家的表么?别的牌子的可以拿来修么?” “可以。”温轻低垂着眼睑,说话能省就省,“贵。” “哦。”厉海继续没话找话,“什么表都能修么?你都会修?” 温轻停下手中的活,把右眼上戴着的放大镜拿下来,似乎觉得厉海的问题有些好笑。 “你如果很无聊的话可以出去溜一圈,一小时后再回来取表。” “我不无聊啊,这儿清静,我在这儿等就好。” 厉海看出来温轻是真不想聊天了,找了个小沙发坐着,双手托着腮安静等着。 等了二十多分钟,忽然听见温轻按了下铃,铃声清脆,厉海循着声音看过去,温轻声音细细软软地说:“到你了。” 厉海把表拿过去,看她轻巧地用扳手旋开后盖,刚想跟她描述一下这只表的“病情”,对方已经用塑料镊子夹了片电池替换好,然后盖好后盖,看了一眼走时,调整好时间。 “好了。”她细长的胳膊伸出来,手背白的能看清每一条血管。 “这就好了?这么快?”厉海接过表,表针确实开始走动了。 “没电了,没什么毛病。你下楼去签个字就可以走了。”温轻活动了一下胳膊,站起身,“需要我送你么?” “送我什么?”厉海一愣,反应过来人家是要送客,囧然地笑了下,“不用送了。” 温轻便不再客气,又坐回了椅子里:“慢走。” 厉海拿着表走到电梯口了,又折身回到温轻面前。 “你有没有什么表姐妹或者侄女孙女之类的叫温若昀啊?” 温轻摇了摇头:“不清楚。” 厉海又问:“你在江城上过学么?” 温轻这次迟疑了片刻,又摇头。 厉海总觉得她和记忆中的那个高中师姐长得像,最后不死心地又问了句:“那你有没有撞到脑子失忆过啊?” 温轻这次噗嗤笑出来,笑完反应了一下好像不对劲,又对厉海板起脸来:“我的脑子没有问题,如果厉先生总觉得看我面熟……” “你怎么知道我姓厉?”厉海打断她。 温轻随手从桌子上抄起写着客户名字的检修预约单,送到厉海面前:“厉海先生,我觉得我们中间可能有一个人得去看看脑子,但不是我。” 厉海盯着她的眼睛,说了句气话:“把你工号告诉我,我要投诉!” 温轻不慌不忙地撕下张便利贴,写上自己的工号,搓火地递给他:“厉先生请便。” 厉海轻佻地用食指和中指把预约单夹走,随意地揣进了自己口袋里,进了电梯才把那纸条窝成团,一出门就扔进了垃圾桶里。 没扔进去。 连垃圾桶都气他。 厉海呼了口气,走到垃圾桶旁边把纸捡起来,扔之前又看了眼,看见右下角的落款“温轻”,原来是这个轻字。 手机忽然响起来,他一惊,抬手扔掉了纸团,接起电话。 “海哥出来喝酒!” 厉海看了眼来电人的名字,直接挂断了。 刚钻进他妈那辆小轿车,电话又响,厉海这次没挂断,边系安全带边听电话:“有没有点儿正事啊?” “有有有!”对面男的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太狗腿了,语气又硬起来,“不是,找你出来喝酒还得正事啊?没事不能出来玩?” “不去,忙。” “你忙什么呢?” “研究叠纸,下周要带小孩玩。” “我真……”那边似乎是找不着合适的骂人词汇,忽然笑起来,“听我姐说你带孩子带的还挺好,干嘛,打算当成终身事业啊?” “奥黛丽,没事我挂了啊。” “别介,真有事,好事。”那边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笑的猥琐,“你来慢摇,我给你看个宝贝。” 厉海挂断电话,开车回家。 手机第三次响,厉海好脾气地又给了奥黛丽一次机会。 “别挂电话!现在来慢摇!我把你那辆吉普车弄回来了!” 轮胎因为急停发出与地面的摩擦声,好在周围车少,没发生什么事故。 厉海调转车头,朝着那家叫慢摇的酒吧开去。 慢摇以前不叫这名,叫“蛮腰”,后来整改才改了名字。 慢摇的老板奥黛丽也不叫这名,叫区德力。好些人不认识那个姓念欧,总念成屈,念得他名字像“区代理”。有阵子他头发长了扎丸子头,被人说像《蒂凡尼早餐》里的奥黛丽·赫本,这外号也就叫起来了。区德力比较了一番,觉得奥黛丽好歹比区代理洋气点,也就随着他们叫了。 到慢摇的时候才下午三点,正是太阳光照得人最懒的时候。 厉海在外面哐哐砸半开的卷帘门,里头探出个脑袋来,正是头发短了一些但依旧扎着揪儿的老板。 卷帘门升起来,厉海弯腰钻进去,门又降下来。 还没到点,不营业。 和夜晚的昏暗暧昧不同,此时的酒吧大敞着天窗,明亮地晃眼。 沙发上歪坐着三个男的,都是厉海一起长大的哥们,见到他随便打了个招呼,各玩各的手机。 “纽西兰空运生蚝,鳕场蟹脚,蓝贝青口,牡丹虾,象拔蚌,长粒贡米。”奥黛丽端着个大锅放到临时拼起来的大桌子上,自卖自夸,“海哥你看我这锅Paella怎么样?” 厉海拉开把椅子坐下,学着奥黛丽说话:“我觉得你这个帕丫丫不错。” 沙发上坐着的男人都起身到桌前坐下,其中一个光头先问了句:“就弄这么锅海鲜饭,非要把我们叫过来?” 光头叫二光,昨晚通宵打牌来着,被奥黛丽喊过来的时候正在补觉。 奥黛丽连开五瓶酒,推到几个人面前,举起酒瓶跟他们敬酒:“叫哥几个来是跟你们吃个散伙饭,我把慢摇盘出去了。” “哟?”二光把酒瓶放下。 “从我大学毕业开蛮腰,到现在也有三年了,你们几个白喝了我多少酒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了。不过我觉得总待在这酒吧也挺没意思的,我想出去走走。” 厉海一皱眉:“走哪儿去啊?” “去温哥华读书去,那边中国人比外国人多,好混。” 奥黛丽笑得洒脱,这事全凭自己心意,他们当朋友的也没什么话好说,一起喝了酒吃了饭又聊了会儿天,酒吧到点营业了。 其他几人还有事先回了,奥黛丽拉住厉海让他坐酒吧醒醒酒:“你那大切在后面院里,你要今天开回去么?” “我开我妈车来的。”厉海想了想,“你那起泡酒没多少度数,我在这醒会儿酒,一会儿找个代驾一起开回去。” 酒吧生意不错,一开门就来了不少客人。 厉海坐在个昏暗无人察觉的角落窝着,手里拿着奥黛丽给他找来的A4纸叠小动物玩。 青蛙和兔子是他比较擅长的种类。 奥黛丽巡视了一圈就坐在他旁边,捏着他叠的动物看:“手够巧的啊。” “我爸逼着练的。” “噗——你爸可真是够狠的,之前一分钱不给你,逼得你连车都卖了。” “你花多少钱买回来的?过两年我还你。” 奥黛丽摆摆手:“别那么生分,这车转了两手了,没几个钱。再说我家老头子见我要出去‘用功’,甭提多高兴了,零花钱给得足够。” “这店生意这么好,你舍得卖?” “舍不舍得的,反正我走了老头子也不会来打理,还是卖了吧。”奥黛丽视线转向门口,“哟,新东家来了,我去打个招呼,你接着玩你的小兔子吧。” 厉海抹黑在手里来回折,看向坐在吧台的新东家,竟然是下午才让他去看脑子的那个人。 他把扁扁的兔子拿到嘴边吹了口气,提着兔子耳朵走到吧台旁,往一身黑裙的温轻旁一站,胖鼓鼓的兔子放到她面前,手托着腮问了句:“这么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