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遇祁脸色瞬间沉下来,黝黑的瞳孔里满是烦躁。
他正过身子,看着闻灿灿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一扫一扫地,桌子底下的脚碰了一下她的椅子。
闻灿灿背影一僵。
接着像没事发生一样和林格说笑。
李遇祁收回腿,低声骂了一句“操”。
林格期末考了班级第五,年纪八十多名。
期末考试之前,她每天基本都复习到凌晨,这个成绩在她的意料之中。
开完家长会回来,被点名表扬的林父一脸荣光,进了家门就开始对着老婆夸闺女。
林格在客厅,默默地接受了他们的表扬,在两人最开心的时候,提了个要求。
“爸妈,我这次考这么好,想去同学家玩儿几天,行吗?”
林母愣了一下,问:“哪个同学?”
“我同桌,我们班第一呢!”林格转头看向林父,“爸,你刚才应该看到她了,她家长有事不能来,自己开的家长会。”
“啊,”林父一拍大腿,“我知道,那小姑娘一看就老实,要是她的话我放心。”
林母有点担心她路上的安全,“那你怎么去啊?她家远吗?”
“要坐动车,一小时就到了。”林格早就提前问过闻灿灿,很快回答。
林格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让父母担心过,和同学出去玩也不是第一次了,再加上林父林母从来不会在假期给她强制报补习班,所以她早早的就计划好,只要这次考得不错,肯定行得通。
又说了两句,打消了两人所有的疑惑之后,她拉了个小号行李箱回房,开始打包衣服。
隔天晚上十点。
林格亢奋地不得了,一想到第二天就要出发去找陆渊,简直是毫无睡意。
她翻身下床,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行李箱和书包,数了一遍钱包里的压岁钱,看了一遍自己给自己定的时间安排,忽然意识到有一步最重要的事情忘了做。
林格立马回到床上拿起手机,微信找陆渊。
她本来打了一行:陆陆你们省队学习的地方在哪?
想了想,又删掉。
这也太明显了,不行,她要绝对保密,要给他惊喜!
林格:呼叫陆陆!
隔了两分钟。
小甜心儿:陆陆在。
林格笑着发了个乖jpg,随后打字:你干嘛呢?
小甜心儿:做题。
林格:在哪做题?学校还是家里呀?
陆渊和夏令营那时一样,不在集训的学校里住,他爸给他另找了房子自己住,还有钟点工每天给他打扫和做饭。
小甜心儿:家里。
耶斯!
林格开心地握拳。
她飞快地敲屏幕:我不信!你没在外面玩吗?你怎么证明你在家??
隔了一会,陆渊发过来一个位置。
她立马点进去,咔嚓一下截了张图,才退出去。
目的达成,她笑得合不拢嘴。
林格:行吧。朕信了。
林格:对啦,我今天放寒假了
小甜心儿:嗯。
……
林格和他胡扯了几句,就道了晚安。
关了灯之后,她依然在床上翻滚折腾了很久才入睡。
第二天,林父准时把林格叫醒,早餐也早就在餐桌上准备好。
她吃饭的时候,林母一直在给她讲高铁遇害的案件。
“有个女孩儿啊,比你年纪还大,二十岁,正是好时候,在高铁上上了个厕所,一进厕所门,里面一个变态在那等着呢……哎呦呦,我看了那个报道眼泪都快出来了……”
“……”
林格差点被噎住。
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她抬头看了看林母一脸悲伤的表情,郑重其事:“妈,你放心,我绝对不去上厕所,一小时,我憋得住。”
十分钟前,上个案件是上车没上好,踩到轨道和车的缝里,把腿给别骨折了……
林父清清嗓子,“闺女吃差不多咱走吧?”
“好好。”林格放下筷子,“妈我走啦!一周就回来啦,别太想我。”
林母又叮嘱了几句,最后送她送到单元门才回家。
“你妈就是太担心你了,”林父一边开车一边对林格道:“你可别嫌她烦,她说的都是为你好。”
林格顿了一下,笑了,“我知道的爸。”
到了高铁站,看着林父的车开远,她忽然有些心里不是滋味。
原地站了一会,她甩甩头,走到路边打车。
上了车,她边看着窗外边想,等高考完,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他们她和陆渊的事。
上午去机场的车不多,一路畅通无阻,二十分钟就到了。
林格以前和家里人出去旅游,坐过不少次飞机,她轻车熟路地打登机牌办托运,过完安检时间还很充裕。
登机之后,通常还有十几二十分钟才能起飞。她找到座位坐好,就开始玩手机。给季菡分享了自己的计划,然后打开和段席的聊天界面。
林格:老段,我快飞啦,这次真是谢谢你嗷。
她的压岁钱虽然有好几千块,但都是现金,没办法买机票。季菡和她差不多情况,要对陆渊保密,不能找他,所以只好拜托段席帮网上买机票。
老段:小事儿,跟我说什么谢。
老段:一路顺风,玩得开心啊
林格:嘿嘿谢啦
飞机起飞后,她从书包里掏出寒假作业,打开小桌板,开始做题。
市不在中国的最北边,却处于内陆,夏天极热冬天极冷。而且,冬天时空气质量很差,几乎每天都要戴着口罩出门。
陆渊第一次戴上口罩的时候,脑子里蓦地闪过林格以前说过的话。
“那你以后出门都戴口罩吧。你长这么帅,只能给我自己看。”
曾经觉得,他在学习上的记忆力超群,但对人的记忆力却很有限。
和她分开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只是分人而已。
耳机、陶瓷杯、围巾、奶茶……
只要看到任何和她有关的东西,不用刻意去想,她的音容笑貌会立刻浮现在脑海里。
省队里的人,都是各个城市名校里的佼佼者。从来没怎么为学习烦恼过的他,也不得不在集训中全力以赴。
在这里,每个人之间都是利益相关,所以根本不存在交什么新朋友,谁都没有那些额外的精力。已经快三个月了,甚至有些人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却也说不上讨厌。
陆名意一个月来看他一次,总是问他会不会觉得一个人太孤单。
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还好。
除了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做着做着题,会突然想起一个人。
周末成了他最喜欢的时间。
因为没课,他通常会放松一些,不会一直做题。完成课业后,能有不少时间和林格打电话或者聊微信。
这天起床之后,他习惯性地打开和林格的聊天框,发现还是昨晚那些消息。
他打字:醒了吗?
等了一会儿,没人回。
他看了眼时间,觉得寒假里的她应该还没起。
于是进浴室洗了澡,换好衣服就出了门,准备去新华书店找资料书。
手机被扔在床上,无声震动。
林格下了飞机,找到了打车的地方,上了车就给司机看了昨晚截图的地址。
“哟,”司机看了一眼就知道了,边打方向盘边说:“有钱人家的小区啊。”
林格应了两声糊弄过去,没再和司机说话。
总觉得,阴阳怪气的。
等到了地方,小区大门关着,旁边的小门是开着的,她做了登记就被放了进去。
林格拖着行李走到腿走酸了,几乎把小区里的美景欣赏了个遍,才找到地址上显示的18号楼。
站在楼下,面对三个单元门,她傻眼了。
……她忘了问单元和门牌号。
算了。
林格决定直接打字问他。
反正瞒到现在,她自认为已经算很成功的惊喜了。
发了半天,他都没有回复。
林格站在单元楼外,恰好是两栋楼之间的风口。
她本来还觉得自己穿足了衣服,下了车一直在走动,还不觉得冷。现在一停下脚步,几乎是几分钟就被寒风吹得透心凉。
最后她没办法,只能躲在两个单元门之间的夹缝里挡风。
每次有人开门的声音,她就探出头去看看。
三小时后。
下午一点到的小区,四点了她还在外面吹风。
她的手机从80的电一直到40,陆渊一直没回复她的微信。
阅览众多书籍如她,已经脑补了一个又一个狗血故事。
比如一会儿会不会看到陆渊带了一个比她好看很多的小姐姐回家比如陆渊是不是看到了,但是在装傻,因为省队里有比她好看的女生追他……
时间越来越久,脸都被冻僵。
最后蹲在角落里,她开始忍不住自我怀疑。
他不是丢三落四的人,怎么可能看到她的消息这么久了还不回复。
不会被吓跑了吧……
难道真的分开几个月,就会变心吗……
太阳下山之后,小区里的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来。
晚上的风刮得越来越凶,她把行李箱挡在自己面前挡风。又冷又饿,也不顾脏不脏了,林格蹲坐在地上蜷成一团靠着墙,勉强算是稍微暖和了一点。
昨晚过度兴奋,其实没睡几个小时。就这么靠着靠着,她忍不住开始打瞌睡。
头一点一点地下沉时,也没注意到路过面前的人影。
陆渊出了门就发现自己忘带了手机,但已经坐上了车,就没再回头。
他要买的书新华书店没有,只好又跑了好几家书店,又恰好赶上市中心的堵车,堵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
拿起手机,看到满屏幕的消息,他愣了一下。
随即解锁,进了微信的对话框。
“陆陆我在你家楼下呢,嘻嘻是不是很惊喜!你快下来接我呀,我不知道单元门密码。”
“你在吗在吗在吗在吗在吗”
“……”
最开始的一堆是一点多发的。
往下翻,他看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她又发过来几条。
“我好饿啊……你没看到我发的消息吗……”
“我真的要冻死了呜呜呜”
“……”
最新的是十分钟前的一条语音。
他点开的手指有些颤抖,把手机贴到耳边,听到熟悉的声音。
“我在两个单元门的中间夹缝那啊,我手冻僵了,你看到了的话就回我。”
用了足足几十秒,才消化她发的所有消息。
连外套都来不及穿,他随便换了双鞋,拿上钥匙就冲出门。
他住在15层,眼看着电梯一直停在二十多层上下,第一次生出想要砸烂某种东西的心情。
于是干脆直接走了楼梯。
飞快下楼梯的时候,满脑子都还是林格刚才发的消息。
她从q市来找他了。
并且在下面吹了好几个小时的冷风。
那种陌生的喜悦和心疼搅在一起,加上现在剧烈的运动,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要停跳一样。
出了单元门向左转,一下就找到了林格描述的位置。
他走到那团黑影面前,很慢地移开最前面的白的行李箱。
看到她样子的瞬间,几乎要被愧疚淹没。
林格的长发被风吹得一团糟,路灯微弱的光下,脸色苍白,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平时总是润红饱满的嘴唇干裂。
双眼紧闭,眉头皱着,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陆渊蹲下,伸手碰了一下她的脸。
滚烫的温度。
手还没收回来,林格瞬间睁开眼。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
林格突然出声:“真的是你啊……”
“……”
“我做梦了,梦见一个女的勾着你的脖子让我滚。”
“……”
“我就醒了。”
他喉结滚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陆渊胸腔里翻滚的情绪再也压不住,他把钥匙塞到林格手中,双手伸到她的后背和腿弯处,一使力就把她打横抱起来。
大步走到门口,声音嘶哑,“能开门么。”
林格还处在突然腾空的懵逼中,听到他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啊,会的。”
她的手已经冻僵了很久,晚上黑,她又夜盲,只是把钥匙插进孔里都总是歪。
越着急越对不准,林格转头看着他,刚要说话,才发现他只穿了一件毛衣。
“你怎么穿这么少啊?”林格立马道:“你把我放下来吧我又不是不会走路,你快开门呀,万一感冒怎么……”
“没关系。”陆渊打断她。
黑夜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他盯着她,又说了一遍:“没关系,慢慢开。”
林格愣了一瞬,随后乖乖照做。
这次一下子就插进去了,她轻轻一扭,门就开了。
他用腿带上门,摁电梯的动作一气呵成。
林格感受着他有力的臂膀,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
她心里开心,语气也变得欢快,“这次我醒着。”
高一运动会,他抱着她,她晕过去真是亏大了。
陆渊“嗯”了一声。
电梯到了15层,廊道里的灯光很亮,这次的开门十分顺畅。
进了他家,林格以为他要把自己放下来了,没想到他自己换了鞋,然后一直把她抱进了一个房间……的床上。
?!
陆渊把她扶着坐好,接着开始脱她的外套。
她心里瞬间开始打鼓,用手挡了他一下,“那个那个……”
“嗯?”陆渊停了动作。
“要、要干嘛呀?”
陆渊看着她的脸比刚才在楼下还要红,他伸手摸上她的额头,眉头紧皱,“你发烧了。”
“啊?”她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的温度好像还真有点异常。
刚才……她居然想到那方面……
隔了几秒,陆渊看着她道:“去医院吧。”
听到医院二字,林格混沌的大脑立即清醒,“不了不了不了,我身体好,吃药就行了!”
去医院要打针,她才不要。
他没说话,却是一脸的不赞同。
僵持了半晌,林格有些委屈,“我真不想去……”
她的眉眼都耷拉下去,嘴角向下,看到的一瞬间陆渊就妥协了。
他沉默了一会,又摸了摸她的脸,“我下楼去买药,假如吃药不好,要跟我去医院。”
林格点头如捣蒜。
随后,陆渊帮她脱了外套和鞋子,帮她盖上被子就出了门。
两分钟后又重新进来。
林格诧异:“这么快?!”
“……我还没走。”陆渊把刚倒的热水放在床头柜,坐在床边,很自然地把她扶坐起来。
水不烫,是温热的,喝进胃里面暖暖的。林格就着他的手,喝完了整整一杯。
他想起身的时候,却被拽住了袖子。
林格身上很热,脸也滚烫,手脚却刺骨的发冷。她触着他温热的皮肤,看着他的眼,“陆陆,你还没说,你高不高兴呀?”
“……”
想到她发给他的那些消息,还有刚才在楼下的样子,刚才被压下去的那些情绪再次翻涌出来。
陆渊张了张嘴,说出的却只有两个字。
“高兴。”
林格撅了撅嘴,故意装作不满的样子,“你怎么还这么冷淡,我千里迢迢来的,筹备了好久呢。”
她忽然盯着他,笑得狡黠,“我还以为你会高兴哭呢!”
陆渊沉默了一会。
他放下手里的空杯,伸手把她搂住。
林格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身上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像是要把她揉进怀里。
紧紧地抱了一会儿,她觉得肩膀一沉。
她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只能轻声问:“……怎么啦?”
陆渊埋在她的颈窝处,眼皮贴着她温度过高的皮肤,许久才出声。
“我很怕……”
她在那种地方睡着,万一有谁经过,把她……
后怕来的太猛烈,只是一想他都觉得心惊肉跳。
林格不懂他在说什么,却也没出声。
过了一会,他低哑的声音再次传来。
“对不起。”
林格从刚才开始就怕他把责任都怪到他自己头上。
听他道歉,连忙开启安慰模式:“没事呀,你是忘带手机了吧?其实要不是我非瞒着你,怎么会这样呀……”
陆渊从她的肩膀处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神很复杂。
还没等林格看懂,他突然倾身。
动作幅度不小,覆上来的唇却很轻。
林格脑中的疑惑慢慢被唇上柔软美好的触感带走,她本能地闭上眼,仰着头,随着他的节奏渐渐沉沦,本来就不清醒的大脑更加昏沉。
她没看见陆渊一直睁着眼睛。
里面散着星星点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