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一点点浸湿了地面。
白夏的手臂已经沉得抬不起来了,他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眼前的视野从模糊到清晰再到模糊,周而复始。
他知道这是脱力的征兆。
不愧是世界级名将,即使已经退役了,身体素质较原先有大幅下降,但经验、敏感度仍旧不是白夏这样的新手可以媲美的。
不如说,白夏连越前南次郎的皮毛都没有摸到。
自从白夏开始练习网球,第一项被加入训练菜单的就是体能训练,和长期保持备战状态的立海大正选不能相提并论,那也是比肩普通部员的训练量。
进入第二阶段后,幸村和诺雅又一起为他定制了负重训练。
如今在对打练习上,白夏除了和幸村比赛大多还是被削成零蛋,就算和真田一战,白夏都自信能至少抢下一局。
考虑到他满打满算不到半年的训练时长,除了天赋异禀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
柳甚至因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要研究一下幸村家的基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特殊之处,否则怎么连远方表哥都能有这样惊才绝艳的网球天赋。
可惜他不知道,幸村和白夏事实上并没有血缘关系。
回到面前的赛场。
越前南次郎把网球拍探到身后像是痒痒挠一样挠了挠后背,用那种吊儿郎当越听越觉得阴阳怪气的挑衅语气说道:“怎么了,就这样就打不了么?”
白夏以网球拍作为支点,撑着自己站了起来,狼狈之色难掩眼眸中明亮的神采。
“再来!”何等豪气万千。
哪怕白夏并不是一个很有胜负欲的人,也已经被面前的比赛调度起全部的热情。他一次次被击溃、破防,看不见球路,自己的回球却像被潮汐引力自动吸附到越前南次郎周边。
从始至终,越前南次郎都没有挪动一步,甚至从宽大的浴衣中伸出左手。
多么令人沮丧的局面,困境、绝望……可白夏却不觉得畏惧,不觉得害怕,正因为他的网球之路从一开始就建立在强者如云的立海大正选的打击中,对他来说,失败反倒是一种尝试,像是一种试错的经验,反而给予了无限动力。
这倒不是因为白夏求胜心有多么强烈。
应该说,他从中感受到了一种乐趣……
千变万化的发球,各种奇思妙想的招式信手拈来,这就是真正的高手么?
越前南次郎的网球风格已经不能被单纯地概括成某种具象的类型。
白夏的思维前所未有地高度集中,全身的细胞都被调度起来,大脑像是发烧一样陷入高热,他看着越前南次郎,眼前具象的人形逐渐模糊。
越前南次郎微微颔首,眼神中噙着一抹淡淡的欣赏,他很清楚白夏此刻的虚焦状态意味着什么。
“这么快就领悟那个东西了么,真是个纯粹的孩子啊!”
他的感叹声很轻,飘散在风中,没被任何人捕捉到。
小球凌空飞起,以极高的速度向越前南次郎袭来,他没有闪躲,只是从容地后撤一步,以右脚为轴心,左脚足尖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形,然后以身体的转动带动抽击的动作。
一个力道、轨迹乃至旋转都极尽完美的抽击球!
白夏棕褐色的眼眸已经变成一种浅金色的璀璨色彩,只是里面没有任何焦点,他仿佛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抛却了自我,任凭身体被本能驱动。
那些他所见过的招式,一一复现!
越前南次郎也被白夏的状态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以这个年轻人学球的时间,竟然能接触到这么多千奇百怪的招式,更难以置信的是,明明之前已经迫近体力极限,进入无我境界后体力消耗甚至会是原先的数倍,白夏却丝毫没有疲色,让人不禁期待他还能做些什么。
这对第一次进入无我境界的新手,无疑是极大的负担,因为他们还无法自如地切换状态。
可是白夏……
他已经维持在这个状态多久了?
他现在使出的招数不说有百个,至少也有几十个。
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让越前南次郎的手臂无知觉地麻痹了一秒,球拍从手中脱开……
这一球实在太漫长了,双方互不相让你我来往,没有任何喘息的空隙,菜菜子紧张地绞着手,生怕惊扰场上的选手。
塔纳皱着眉头,有些担忧地看向白夏,他能感受到白夏的体力消耗极不正常。
等他仔细观察白夏的状态,发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事实,尽管白夏的体力消耗速度很快,但恢复的速度也是远超常人的速度,这才支撑他打到了现在。
塔纳的手指冰凉,脸色深沉:“失效了么?”
正在塔纳为自己的发现而担忧时,菜菜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啪”。
几乎重叠的两声。
是球拍和小球同时落地的声音。
越前南次郎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自己松开的右手,有些难以理解发生了什么,良久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再抬起头看向对面气喘吁吁的白夏时,神情陡然一变。
“竟然,是我先到达了极限么?”
越前南次郎难以克制地笑了出来,最初只是一点淡淡的笑意,而后逐渐变成了一种畅快的大笑声。
“终于!”
他在世界赛场上隐退的原因……
他一心回到东京培养儿子的原因……
他要为自己找到一个对手,不是复刻的自己,而是一个真正的对手!
越前南次郎很清楚面前的白夏显然远远还达不到这个标准,但不影响他看到白夏身上的可能性。
这个孩子,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心智,何等成熟。
天赋,何等异禀。
什么是顶级天才?
越前南次郎可以自傲甚至狂妄地说,现在这场上的两位就是。
他的眼神逐渐燃烧起来,找到了那种久违的渴望。
第二球,注定又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这一次,当越前南次郎再也无法维持在一脚画出的方寸小圈,甚至不得已用上了二刀流才险之又险地接下白夏的回球时,他更加兴奋了。
“再来!”这一次喊出的是越前南次郎。
第三球,第四球……
比越前南次郎的兴致更早到达极限的是白夏的身体。
白夏的身体轻轻晃动了一下,然后就像被推翻的多米诺骨牌一发不可收拾地泄力了。
塔纳的反应比在场任何人都快,将将接住了晕倒的白夏,避免他的头撞上地面,同时在菜菜子担忧地开口询问时,轻轻护住白夏的脸颊:“没事,只是力竭了。”
菜菜子见状松了口气,转而开始教训下手没个轻重的越前南次郎。
越前南次郎只能吃瘪地撇了撇嘴,看着白夏的表情有些意犹未尽,他很清楚白夏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就算他再想也不能现在把人再拉起来打上几球。
※
昏暗的房间中,唯有掀开的窗帘缝隙透出的月光在光洁的地板上落下一圈光晕。
塔纳低垂着头,左手放在膝头,柔软的黑发搭在肩头,在视觉错位的角度与身后的墙影融合,如瀑布般倾斜而下。
他张开右手悬空在白夏的身体上,逆转的金色沙漏印记从皮肤深处浮现。
“还不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