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恐怕谢斯年自己亦然无法回答。
人.皮面具做工精致,薄薄一层附在脸上毫无瑕疵。
沈清姝将流墨般的乌发放下,挽成成年妇女的发髻。她满意地端详着铜镜里面其貌不扬的女子,转头望向同样平平无奇的谢斯年。
“如此便无大碍了。”裴娥点点头,眼珠子咕噜一转,“今日山贼们的狂欢需得男女配对,不若你们二人扮作夫妻。”
扮作夫妻?
沈清姝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看向谢斯年。
谁知谢斯年也正好在看她。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眼波流转间生出带着些异样的情愫,隐晦而暧昧。
沈清姝细白的手指无意识紧握,故作坦然地扭开头。
“不必了。”
“可以。”
两人同时出声,给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答案。
沈清姝倏然抬头,望向出声答应的谢斯年。
男子斜倚在墙上,人.皮面具遮掩下的面容平淡无奇。他身上穿着普通人家的粗布衣,浓密乌黑的眼睫微敛,垂眸沉思间自是一副淡漠出尘的姿态。
裴娥左看看,右看看,唇边露出一抹狭促的笑,“谢公子既应允了,沈姑娘就不要推脱了吧。”
“一则山寨里的女人地位虽然低,但山贼们不会随意碰有家室的女子,可确保沈姑娘安全无虞。二则可趁机混入。”
“你们说的那位杏枝姑娘,我略有耳闻。只是大家伙都不知道大当家将她藏在哪里,你们扮作夫妻方便寻找。”
裴娥说得的确有道理,沈清姝见谢斯年不反驳,睫毛不由轻颤。
和谢斯年假扮夫妻?
沈清姝眼前不可抑制浮现出前世她附身在玉中看到的画面。
浴桶内雾气缭绕升腾,男子未着单衣,懒洋洋靠在浴桶边缘。狭长的丹凤眸散漫阖着,乌发如泼墨般散落在他弧度优美的肩胛上。
水珠顺着肌理分明的小腹,没入若隐若现透着玉色的中裤。
再往下……
大片红晕蓦然漫上沈清姝雪白的肌肤,宛若映着夕阳烟霞,衬得一张芙蓉面愈发娇艳动人。
前世她附身在玉里,每日被动接受外界的画面。
偏生谢斯年在府上喜欢随时随地拿着玉佩,沈清姝撞见过好几次谢斯年沐浴更衣。
莹莹玉色不断浮现在眼前,某种怪异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如同纤细的羽毛缓缓挠着。
沈清姝甩袖让自己不要多想,“事不宜迟,我与谢公子即刻出发。裴姑娘安心待在屋子里,等江陵山寨的人来解救。切记不要慌乱,凡事以自己生命为第一要务。”
“相信我们,一定会将你们救出苦海。”
沈清姝认真看向裴娥,桃花眼的郑重与真挚令裴娥为之动容。
裴娥望着他们的背影,眼里有泪花闪动,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沈清姝与谢斯年换上了山寨中人的衣物,往人群密集处寻去。他们不知道杏枝被关的位置,只能如大海寻针。
一路上,两人遇到不少试图出逃的女子,最后无一例外挣扎着被山贼拖回去。
她们裸露的肌肤上遍布着一道道青紫色狰狞的伤痕,尖利凄惨的叫声久久盘旋在沈清姝耳边。
一旁衣着鲜艳,容色妍丽的女子轻摇团扇,嘲讽地俯视着出逃的姑娘们。
她们是主动投靠虎牙山或者被抓来后认命屈服的女子,依靠自己的年轻美貌过上舒服的日子。奋起抗争的姑娘瞧不起她们卖身求荣,她们觉着姑娘们自命清高。
双方矛盾颇深。
最为可笑的是,女子们通过讨好山寨里的草寇,从原本可怜的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
出逃的姑娘们经常受到冷嘲热讽,在她们的挑拨下受到更为严厉的处置。
沈清姝想起裴娥说的话,顿觉可悲可叹。
妆容精致的红衣女子被一群莺莺燕燕拥在中央,她身姿娉婷,款款玉步摇曳生姿。
勾玳轻摇着团扇,欣赏着姑娘们狼狈的姿态。朱唇微微上扬,妩媚惑人的眼眸中闪着快意的笑。
自诩清高的小贱人们,平日里素来瞧不起她们。如今可不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勾玳得意地扭头,不期然远远瞥到人群之外一抹转身离去的背影。那人身形高挑清瘦,宛若遗世而立的翩翩公子,清冷矜贵似天边不可触摸的朗月。
勾玳摇着团扇的手停滞,宛若被勾了魂痴痴望着那人的背影,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首曾读过的诗。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山寨中何时有如此仙人般的男子?
勾玳眼底生出几分惊艳,直到身边的女子担忧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才恍然回神。
手里的团扇轻轻掩面,她遥望男子身影消失的方向,露出势在必得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