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洛的声音在凋零破壁的院子中回荡,腐烂的墙壁微微抖擞,落下几块湿泥巴。
夜幕下的乌云被惊扰,嫉妒的浓郁了几分,空气闷人,仿佛胸口被一块石头堵塞,喘不过气。
不一会儿,一只粗糙皲裂的左手搭在主屋的门框上,几个呼吸后,一个皮肤燥黑、脸蛋儿枯黄的中年妇女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洛儿回来了,快去洗洗手,饭还温热。”女人欣喜挥挥手。
院子东侧靠近墙壁的位置有一口水井,乐洛走过去,踩着湿滑的深绿色苔藓打了桶冰凉的井水,把手以及脚上的泥巴仔仔细细的冲刷干净后再走进屋子。
乐氏老宅的主屋分内外两个房间。
一进门是厨房,左手边有一个类似于灶台的低矮四方体构造。
该设施中央有一个圆形小坑,里面填满了烧黑的木柴,坑上面架着一个翠绿色的双耳釜,釜上还叠着一个陶土制成的甑。
以釜煮水、以甑蒸饭,二者结合,构成了西汉黔首煮饭的工具套装。
乐洛转而走进右手边的里屋,一张冰凉木榻横在靠近南侧窗户的位置,柳絮填充的被褥整齐平整的铺在上面。
榻上横着一张用木头板拼凑成的简陋黑色案几,上放一个小铜盆,乐洛在屋外看见的光亮正是铜盆内木柴燃烧产生的。
这个年头油太贵,寻常百姓家里一般晚上不点灯,做事情全靠摸黑。
对普通人家而言,像今晚上用柴点火,都是极度奢侈的行为,如果不是立秋可伐加上儿子回来了,乐赵氏断然不可能点火照明。
自吕后传下来的《二年律令·田律》可是规定了:“禁诸民吏徒隶,春、夏毋敢伐材木山林,及进堤水泉,燔草为灰。”
她作为一个妇道人家,自然没有违背法律入山砍木的胆子,因此春、夏之时只能闲来无事,出去捡拾点枯树枝用。
如今家里用的柴火,都是她一根一根捡来的。
乐赵氏满面笑容的把釜内温热的饭端上来:两碗被压的严严实实的粟米、一碗野菜、一坛温水。
往陶罐里添了几根柴火,声音温暖道:“饿坏了吧?赶紧吃吧。”
乐洛捧着碗:“大人可曾进食?”
“几个时辰前吃了半碗粟,肚子尚且温饱。”乐赵氏笑容不减,坐在榻上,拿起缝了一半的棕色衣裳,借着火光眼睛凑近,小心翼翼的缝补。
“那孩儿开始吃了。”乐洛走了一天,早就饿坏了。
摸摸饿瘪了的肚子,旋即抱着碗,抓着里面黄色的粟米,大口大口的往嘴里送。
粟米无味,因而他经常抓几根野菜送进嘴里用来调味。
乐赵氏见儿子吃的很舒服,心里美滋滋的,手中缝纫衣服的速度快了甚多:“洛儿,今日去郡境可有收获?”
乐洛不加咀嚼直接咽下嘴里的食物道:“讲郎让我们回家准备用具,五日后返回郡学,随后一直待到岁试。”
听到儿子要外出居住,乐赵氏皱着眉:“几月岁试?”
“正月左右。”乐洛放下吃干净的一只碗,顿了顿:“听闻成绩优异者,可赴长安太学,成为五经博士的弟子。五经博士,官六百石,堪比县尉。”
“汝愿意学儒,吾很开心。想当年,我们广川国董仲舒就是因为精通儒术才被陛下看中,现如今在长安喝酒吃肉,好不快活……儿啊,汝既然选择入郡学学儒,就一定要坚持下去,为娘哪怕砸锅卖铁,也会支持你走下去。”
乐洛停止吃饭,正色拱手:“诺!”
乐赵氏点点头。
忽然,手心传来一阵刺痛,几滴血从手指渗了出来。
她深吸一口凉气,没吭,反而抬头,靠说话转移话题:
“讲郎可说此行要准备哪些东西?”
“竹简、毛笔、墨……被褥。”
“被褥好说,汝走的时候,将家里的带上便可……这竹简嘛……明日去县内购买吧。”
“不用,孩儿自己做一些就行了。”
“诶!自己做的必然和他人的有所区别,引起讲郎反感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