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团终于结束参观，鱼贯往外走。沈麟这次没有吊龙尾的机会，被江敏强行拽在身边。　　　　江敏见身后人各自讨论的热烈，低声说：“沈麟，你别忘了你这次来的任务是什么？要泡妞，回去让你们领导给你安排。”语气中尽是不满。江敏是大使馆的武官秘书，跟他一样，也是军旅出身。　　　　沈麟当然记得自己的任务，轻轻一笑：“怎么，你吃醋了？”一弯腰，凑到她耳边：“要是我想泡的……是你呢？”　　　　“滚蛋！半句话都没个正经的！别不要脸，还吃醋，我吃你的醋？你配吗？”江敏半嗔半笑着向他轻啐一口，嘴里虽拿着乔，红霞却在她脸上绽开，眼角眉梢都能看出跟前一刻不一样的轻快，“沈麟，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个Van Rooji可是Van Riel这些年唯二的高足，你今天跟他话都没搭上几句，拿什么跟Van Riel打交道？”　　　　“我知道，你都说了唯二了，那不还有另外一个嘛！有的是办法！”沈麟蛮不在乎道。　　　　“有是有，可你统共也没几天时间……”江敏还要再说什么，一抬眼看到铁门边站着的那个人，脸色微微一变，立刻住了口，沉吟一瞬，又不忘嘀咕着补了一句：“水逆吧今儿，怎么到哪都阴魂不散的！”　　　　其他人也都看到了灌木丛边的高挑女孩，自Richard在公共休息室对她做了简短介绍之后，已再没人敢小看她，可也没人有兴趣和她搭话自找麻烦。国内基层官员多半是泥腿子出身，最恨的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读书人。　　　　Richard也有些惊讶：“应然，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一会还要赶回G大上课吗？”　　　　蒋应然回答：“我来拿东西。”　　　　“拿东西？抗体存样我已经让秘书送去你办公室了……”　　　　蒋应然摇摇头：“不是那个。我也不是找你。”她径直越过Richard，向沈麟走来，“我找你。”　　　　沈麟其实在江敏之前就注意到了她，也知道她为什么而来，事实上在Veg Wok她抛下自己绝尘而去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一定还会再找来，因而此刻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上前几步，截住她：“蒋小姐找我……是要……回礼？蒋小姐第一次见面就送我手帕，热情的很呐！我今天来的仓促，也没准备什么礼物……”他张开双臂，一副任人宰割的无奈样子，“要不你看我身上有什么你能瞧得上的，你自己拿吧……”他低下头，故意凑得离她耳朵近了些，唇角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低声说：“其实要是东西看不上，人也行……”温热的气息喷在蒋应然耳侧，她非常不适，本能后退了一步，摊开手，冷冷道：“钥匙！”　　　　她从中学时起就有“冰美人”的称号，只有特别熟悉的人才知道她是地道的“木头美人”，不过不管是木头还是冰，都不太喜欢接触高温。　　　　沈麟轻轻一笑：“蒋小姐这就不太客气了，我毕竟也帮了你一个忙，一声谢谢总是要的吧。”他对这个小木头说不上真有几分兴趣，但逗弄来解解闷，也不失为一种消遣的方式。　　　　蒋应然微微一愣，侧过头想了想，片刻，点点头，出人意料地干脆道：“唔……也对，那就……谢谢。”她冷淡归冷淡，本质上却并不是个攻击性很强的人。而且因为常年从事科研，从来将“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几个字奉为圭臬，是以其实包容性很强，只要理据充分，她一向从善如流。况且她也确实相对擅长快刀斩乱麻式的解决问题方式。　　　　说完又将自己摊开的手往前递了一寸，以示强调：“现在钥匙……可以还给我了吧？”　　　　沈麟没想到这个呆木头竟然还晓得识时务，稍怔了怔，旋即玩味一笑：“着什么急啊，好歹我也是你送过了手帕的男人，临别之际，怎么也要温言嘱咐两句、再执手依依惜别……是不是？”他从夹克口袋里掏出钥匙，食指勾着钥匙环转了两圈，钥匙扣上挂着个银白色多巴胺分子式的饰物，和钥匙相撞嗒嗒作响，像兴奋状态下的人脑，带着某种隐喻意。　　　　“嗨我差点忘了，你中学就去了国外，假洋鬼子一个，大概不懂国人送手帕的含义……”沈麟立刻想起什么，明白自己的调侃全然是对牛弹琴，可惜了一腔泡妞的十八般武艺，颇有些怀才不遇，摇头轻叹。　　　　他不过随口一说，蒋应然却是不期然一惊：“你怎么知道我中学就去了国外？”　　　　这话却又勾起了沈麟已近消弭的玩心：“我怎么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小石头？”后半句话有意压低了声音，却没想到被早不耐烦的江敏一声轻喝截断，一句话几乎魂飞魄散，只落下最后零散的三个字。　　　　小石头。　　　　蒋应然一震。　　　　“磨蹭什么呢磨蹭，她不着急，我们还着急呢！”沈麟耍贫嘴的时候，江敏正将参观团的官员陆续往门口的大巴车上送。等人都相继上了车，她才快步折返，脸色已相当难看，连在Richard这样的外人面前敷衍的意愿都已烟消云散。毕竟，她只是受军方所托带一下参观团，联系Van Riel教授这类事跟她并没什么关系。要不是看在沈麟那张脸的份上，她才懒得趟这个浑水。　　　　让她在车上陪着一群活祖宗看他在底下谈情说爱，门儿都没有！　　　　“来了来了！”沈麟明白江敏对他此行的重要性，当即收了玩闹的心，将钥匙往蒋应然手里一丢：“拿着！哥哥这回时间紧张，下回再陪你玩！”旋即转身，一把揽过江敏的肩头，打算哄上两句。女人嘛，还肯生气说明心仍是软的。　　　　“去去，哪凉快哪待着去！别他妈跟这套近乎，跟你说，晚了！”江敏没好气地推他。　　　　“晚什么，才中午，还早着呢！”沈麟死皮赖脸地笑着：“晚上队里请客，来不来？”　　　　“不来！你们一群泥腿子，能请什么好玩意儿！”　　　　“嘿，别小瞧人！要吃贵的是吧，各色海鲜，俄罗斯的鱼子酱、瑞典的鲱鱼……都有！都是这回舰队访问从各地搜罗来的！”　　　　“去你的，谁要吃鲱鱼那种臭出几公里以外的东西！”　　　　“好好，不吃，那吃大龙虾，挪威大龙虾！”　　　　“不吃，使馆每个月都有成框大龙虾送来，谁稀罕你们那点破玩意！”　　　　“不吃大龙虾，那吃小龙虾，麻辣小龙虾，我可跟你说，我们船上的厨子是四川人，味儿那叫一个足，不来别后悔！”沈麟继续讪笑着哄道，可能是受乃父遗传，沈麟在哄姑娘上可谓是天赋异禀，讨好的话在舌尖还没滚热就顺溜地滑了出来。　　　　偏偏姑娘们还都很吃这套，江敏虽然嘴上仍不饶人，绷着的脸却松动了许多，再开口时已带了些微嗔的态度：“不吃，小龙虾是小日本为了处理尸体培育出来的，基因改造懂不懂，恶心死了……”　　　　“你说错了，小龙虾并非实验室产物，也不是日本人培育出来的。它原产美国，叫克氏原螯虾，确实是20世纪三十年代左右引入中国，和日军侵华时间相重合，但你所说的基因改造并不可能。1953年沃森和克里克才发现了DNA双螺旋结构，上世纪70年代人类才开始DNA重组技术的应用研究，远远晚于日军侵华……”电子音一样的平淡声音不期然在身后响起。　　　　沈麟和江敏俱是一怔。　　　　他们光顾着在前头打情骂俏了，没防备后面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一个行动的科学小百科。而那小百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说话分场合，好心且不遗余力地向他们做着科普，纠正他们在正常人看来无伤大雅的科学谬误。沈麟丝毫不怀疑，就算此刻两人正在床上做着不可描述的运动，她也会毫不犹豫、义正言辞地站出来拨乱反正。　　　　江敏脸色刹那又变了，她狠狠瞪了沈麟一眼，一把甩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虽然他这张脸很容易让人觉得就算偶尔花心也情有可原，但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当面挑衅，就不免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让你他妈的乱惹桃花！”江敏自忖身材相貌没一样输给面前的小二百五，越想越气，忍不住在沈麟小腿上狠踹了一脚，踩着她那八公分的细高跟，“咚咚咚”头也不回地走了。　　　　“啊——”沈麟被踹的一声惨叫。他并不真痛，可突然遭这么一场无妄之灾，还是有发泄一下和博取同情的必要。当然，后者是重点。　　　　但江敏好歹也是被无数个过肩摔打磨出来的人，怎么会把他这么浮夸的演技放在眼里。　　　　沈麟眼见佳人远去，愤愤往地上啐了一口：“妈的，煮熟的鸭子飞了！”这才腾出手来收拾跟前的小二百五。　　　　“小丫头，你跟来干什么？”他轻轻皱眉。小姑娘不经撩是好事，但这么没眼力见就不对了。　　　　小二百五浑然不觉自己搅了一场好事，无视彼此间乍地而起的冷空气，淡淡望向沈麟，无半句客套，单刀直入地问：“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