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希月的家离盘江不远,盘江是上几年才开发的,周围建了好几个高档小区,但入住率不高,江建青是前年刚买的房子,他自己开了家公司,平时他忙于工作,家里的事都是苏湘雨打理,包括女儿的教育,江建青能做的,就是给她们母女俩提供最好的物质生活。
生活如他们所愿,她们家境富裕,江希月打小,享受到的物质生活都高于很多同龄的孩子。
当然,她能享受到的也就只有物质。
她的精神生活可以说是空虚贫瘠,她没有朋友,没有可以倾诉心事的对象,她把生活里所有的枯燥和练舞的乏味全都吞进了肚子里。
她今年24岁,其实她也是一个爱做梦的小姑娘,也有自己喜欢的明星。
不过那是她的小秘密,若是被苏湘雨知道了,该要说她把时间浪费在一些不该有的事情上了。
到了盘江边上,天落起了毛毛雨,江边的路灯都亮了,白晃晃的光打下来,把盘江的水面照得波光粼粼。
顾彦撑着一把黑色雨伞,站在花园前的榕树旁,十米远的长椅上,顾彦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背影。
她低垂着脑袋,没有打伞,身旁的长椅旁靠着一双拐杖。
六月底的天,蒙蒙细雨的江面起了一层淡淡的雨雾。
顾彦身后是一个圆形的花园,花园里种着大片的雏菊,六月末,雏菊的花朵很多都败落了。
顾彦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一朵还开得正盛的雏菊,他捏着那支被蒙蒙细雨打湿的雏菊的绿径,一步一步走近她。
知道她会来盘江看日落,知道她因为控制体重而戒了冰淇淋,知道她喜欢跳舞却不喜欢比赛,也知道她想给自己的舞蹈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就以自己的名字开一个舞蹈工作室。
这一切的一切,顾彦都是从她的微博里得知的,这些年,他唯一能做的、敢做的,就是偷偷的、默默的关注她的微博。
他是一个胆小鬼,一个不敢靠近月亮、却又想把月亮私藏的胆小鬼。
当顾彦把那朵雏菊递到她面前,江希月红着眼仰起头。
顾彦戴着口罩,尽管帽檐压得很低,但依旧能看见他鼻梁右侧的那颗咖色浅痣。
江希月泪眼婆娑地看着面前这个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
视线相接的那一刻,顾彦觉得,她的月亮终于沾了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江希月视线下移,目光落在那朵雏菊上。
她原本想拒绝的,可鬼使神差的,她伸出了手,把那朵雏菊接到了手里,小小的雏菊花在她的指尖打着转,她潮湿的眼睫颤了几下,往下撇的嘴角撇得更厉害了。
顾彦没想到一朵小小的雏菊会让她哭得更凶了。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他面前,手里的雨伞完全倾斜在她的头顶。
他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想了半天,就只冒出一句:“别哭了。”说完这句,他自己殷红了眼角。
江希月双手捂着脸,眼泪从她指缝里流出来,她哭得发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年,她六岁,有时她也会抹眼泪,但却教会了八岁的男孩笑;她偶尔也会脆弱,却教会了男孩坚强,可是教会了别人这些东西的她,如今却哭得像个孩子。
他想坐到她身边去,想把她的脸捧起来,想亲亲她的眼睛,想啄掉她脸上的眼泪。
可他只敢想。
她哭得惨兮兮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哄,就手足无措地站着。
半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了两张出来递给她。这些年,他养成了随身带纸巾的习惯,因为她不在,如果他跌倒了,他要自己擦伤口了。
可他没想过,他养成的这个习惯会有一天,用在她身上。
他把纸巾递到她手边,蹭蹭她捂着脸的手背,说:“擦擦。”一如十八年前,她拂着裙摆蹲他面前,把包着蛋筒冰淇淋的纸巾递给他,让他擦擦。
其实顾彦不是没有看过她流眼泪的样子,那时她还小,练舞很累,她常常腰酸背痛地站在围墙下哭,顾彦就趴在围墙上哄她,十八年前过去,她哭的样子依旧很好看,不同的是,他在她的脸上再也看不见过去那鲜活的生气了。
所以,这些年,她过得好吗?
真如她微博里说的那样——
“今天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江希月,你是最棒的!”
“今天很开心,自己编的舞得到了教授的认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