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上云层叠叠,阳光从云层之上照射下来,犹如万丈光芒垂天而下。
一个赤足少女从席地而跪的人群的最后面缓缓走来,她走过金黄色的壁画,走过石台,走到了佛龛法台下,在香客的位置跪下,颌首低垂,露出纤细雪白的脖颈,随着她的姿态,她缓缓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摊开,里面是一朵雪白的茉莉花。
正是阮颂。
场上诸人都看着她,猜测她的身份,原本来相亲百无聊赖的小姚总姚里和几个子弟一下精神,转头问宋加洛等是否认识。
韩真真看清,立刻气得立刻就要站起来,却生生被晚娜按住。
“她怎么来了?”
捧罐僧人替她解释:“今日的祈福,凡是在玉龙寺的人均可参加,这位小施主应是方才在法会外抽中的。”
阮颂到了殿宇中,韩费凡有些意外,他站了起来,却没立刻出去,目光在阮颂身上一扫而过。
“这位是我家中的人,可以一起听吗?”
老主持没有拒绝。
按照流程,老主持将那茉莉花瓣按在阮颂额头,她唇角的血已经干了,脸上几道猫抓一样的印记都结了痂,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看着老主持。
老主持看完了阮颂胡乱写在纸上的生日,轻轻叹了一口气,收回了按在她头顶的手。然后按照她之前求自己的那样,将她的命数全部往最差的说。
什么凶星拦路,六亲缘薄,克夫克子,不适合姻缘什么的,整个一个孤家寡人只能劳苦终身做事的命。
老主持说罢,韩费凡再看向阮颂的目光果然立刻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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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家人不打诳语。出家人不动嗔怒。
但一日之内,还在法会中,老主持两个都犯了。
回去的路上,小沙弥问师父:“师父,你为什么又愿意帮小施主姐姐了。”
老主持走得越来越慢。
“她跪在我面前,嘴角流着血,眼里流着泪,轻轻问我,‘我佛真的慈悲吗?’这样一个姑娘,知道她被那样逼迫,知道她的处境,爷爷是僧人,但爷爷也是人。”
“那万一她的主家因为她的命太坏,不肯再留用她了呢?”小沙弥没有注意到主持的称呼变了。
“我给了她另一个可以身份的居士的联系方式。她的命苦尽甘来,并不坏,她的面相很好,是个有福气的,也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好运。”
小沙弥仰起脸:“真的吗?那要是以后结婚——”
老主持伸手敲了小沙弥一下:“想得美,那个人不是你。”
小沙弥捂住头:“……那是谁?难道还是今天那个哼哼怪?小施主姐姐来的时候他就在后面的殿阶上看着,我看您批命的时候,他也在殿宇侧面看着呢,那样子就跟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他肯定跟那个坏主家一样,被吓到了。”
老主持手里的佛骨捏紧,摇了摇头:“你还小,塔严,以后你长大就懂了,世上的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有的人既是最亲的人,也是最恨的人,有的人是声名赫赫什么都有的人,却还是要去贪图什么都没有的人最后的慰藉。”他疲惫极了说,“你回去吧。爷爷想去休息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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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会结束,但谁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晚娜侧面问了韩费凡,听到说子女缘不好时就不敢问了,生怕这等事韩费凡栽到她头上,是,当年她是打过孩子流过产,但是后来不也是成功生了一个韩真真吗?最新的检查报告也说她身体问题不是很大,现在还没怀上肯定是时机还没到。
韩费凡哪里想理会晚安的小心思,他靠在后座上,微闭着眼睛,想着老主持的话,句句字字,无不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六亲不得力,的确啊,从小他父亲去得早,母亲辛苦拉扯他们三人长大,年纪大了又生病拖累全家,大姐只顾自己喜欢,嫁的人更穷,毫无帮助;韩费扬更是个瘸子,还天天只会从他这里要钱。
又说他年内有凶星阻难,稍有不慎就是飞来横祸,要行善积德,节欲修身,但现在乌林红灯区这一片场子都是他在看,哪一样他现在都做不到。至于这个贵人星出现照拂他,会是谁呢?肯定不会是阮颂——
虽然她来了以后,韩真真要命的学习好了,还有布施成功了,曾经见面就红眼睛的儿子如今也亲近了。
对了,儿子——
韩费凡心里一动,现在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韩其,难道这个贵人星竟然是……
他按了按额角。
后面紧随其后的车子里,韩真真也在按额头,她气得堵得慌,要不是前面现在坐了个临时搭车的宋加洛,她真的要忍不住好好问问阮颂到底是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司机突然猛然一踩刹车,韩真真整个人都撞到了前面,她疼得捂住额头就要骂人,坐直了却突然张大了嘴巴,只见前面一辆面包车的轮子掉了一个,突然打横,正和前面韩费凡的车狠狠撞到一起,韩费凡的车一下撞到了旁边的隔离区,然后就看见前面的引擎盖冒出了烟。
韩真真在车里尖叫:“啊啊啊——快退车,炸!要炸了!”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一辆黑色汽车戛然而止,迅速停在了韩费凡的车旁边,然后一个年轻英武的男人瞬间冲了下来,一边几步快走过去,一边扯下外套裹住手,当机立断,先是手肘撞碎了玻璃,然后在浓烟中冒着危险打开了车门,将里面头还冒着血的韩费凡拖了下来。
阮颂口腔的新伤被这么一撞,又流血了,她捂住脸,一手撑住座位椅背,抬头看清了前面那个动手的男人。
韩其。
来的恰如其分,正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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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借这一次英勇相救,韩其在当天晚上就再次光明正大住进了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