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璃徐徐朝掌柜走了几步,行走间亭亭如一朵灼目火莲,淡漠的声音似咫尺澄寒的深水:“我在住进这座客栈时就在想,为什么这座设在通往京城必经之路上的客栈,却住的全是来寻宝的玄门中人。按说不该没有正常上京的旅客。再接着我发现,整个客栈里有股血腥味,虽然被浓烈的薇榴薰香遮盖住,但我还是察觉了。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股血腥味是否是那些上京的旅客……” 她停一停,淡淡道:“当然那个时候我只是猜测这是家黑店,并没有怀疑到鬼门的头上去。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告诉我,这座客栈怕是已经落入鬼门的控制了。你、那个半夜唱歌的女子,还有潜藏在这附近的鬼门中人,你们全都是一伙的!” 思及梧桐镇中惨死的众人,阮璃眼底浮起一抹红光,含着厉色道:“你故意提醒各位玄门中人当心附近的女鬼,实则是勾起他们的好奇心,所以当你们的同伙夜里唱歌时,这客栈里不知多少玄门中人开了窗户去看,接着便中了摄心术,被引去梧桐镇。” “我和那个唱歌的女子交手过,我很奇怪为什么她的歌声能使那么多玄门中人中招,而你这平凡掌柜却没事。想来,只可能你的修为还在那女子之上。既然如此,你就很可疑了。” “我们在梧桐镇亲眼目睹了那场雨,看见那些玄门中人死在雨中。我想,这就是你们的目的。你们大肆传播血玉辟邪在梧桐镇的消息,就是为了引来寻宝的玄门中人,让他们都住在客栈里。然后再用歌声引他们去梧桐镇,让他们葬身那雨水之中。侥幸没死的人自然会回到客栈收拾东西想走,这时候就轮到你这掌柜出马了。方才那些回来的人,都已经遭了你的毒手了吧!若我没猜错,这整个客栈就是一座杀阵。你们将那些人灭口,免得他们把今晚的事传出去,影响你们继续残害下一拨人。” 阮璃极力克制着愤怒,道:“至于那些过往旅客们,自然早被你们事先杀死清除了。若我等今日不曾来,还不知你们要残害多少批玄门中人。我现在就告诉你,血玉辟邪,我们已经从梧桐镇带走了,你们别想再利用它去下雨害人。你们的阴谋到此为止!” 掌柜听着阮璃一字字将他们的真面目剥开,宛如撕开他们的脸皮那样,毫不留情。掌柜大惊,她脸上青红交替,最后被狂肆的杀气取代。 掌柜狠声道:“好、好,没想到我们才做了这一回,就惹上你们这帮煞星!既然你们什么都看破了,那就别想活着离开!” 阮璃不以为意的笑笑,眨眼间手中已出现一枚血红色的符咒,仿佛一朵血花绽放于指尖,“你以为在这座客栈埋伏了大型杀阵,就能将我们除掉吗?”她轻轻冷哼,淡漠一哂,“陶然,都看清楚这座客栈里埋伏的阵眼了吗?” 掌柜不料阮璃突然来这么一句话,再看陶然,只见陶然挥挥手,上百只小小的机关蝴蝶从客栈的各个角落飞出来,飞回陶然身边,围着陶然盘旋飞舞。 掌柜大惊,她方才就顾着和阮璃说话,没注意到陶然是何时放出了这些机关蝴蝶。 陶然的机关蝴蝶,用处就是探测敌情。眼下,蝴蝶们已经把这座客栈里所有的阵眼都查出来了,汇报给陶然。 陶然笑着对阮璃道:“都掌握了,阮姐姐放心。旁的阵眼都不足为惧,我和晏北哥哥去把那些阵眼都摧毁就是了。”他抬手,指着掌柜的身后那一排酒柜道:“此阵法最关键的一个阵眼,就是那排酒柜!只要破坏了酒柜上的阵眼,这帮人就是再能耐,也无力回天!” 不给掌柜惊秫失色的时间,陶然和晏北已然行动。两人身影迅如疾风,一左一右冲向客栈的两翼。 机关蝴蝶们也刹那间分成两拨,一拨围着陶然,一拨围着晏北。两人根据蝴蝶的指示,迅速击破那些小阵眼,沿着楼梯冲上二楼。 与此同时,阮璃和令迟月已经杀到了掌柜面前! 阮璃最擅长灵敏的高强度速攻,即便不使用法术时,打近身战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因此两个人默契的分工,令迟月去破那酒柜上的主阵眼,阮璃直接以武力牵制掌柜的。 阮璃这次连火焰剑都不召唤,直接将手中的红色符咒化作一柄弯刀。刀刃如一片皎洁月牙,泛着青寒冷光,刃上有红色的图腾,看起来神秘而犀利。 那掌柜的用黄铜烟斗招架了阮璃的一击,两个人迅速陷入近身缠斗中。 阮璃相信这客栈的阵法难不倒令迟月,所以她该做的,就是最大限度的为他争取时间。 客栈里的鬼门中人,自然不止掌柜一个。跑堂的小二,厨房里做饭的厨子,后院劈柴的长工,还有维持秩序的护院,这会儿也都涌了出来——无一例外都是鬼门中人所扮。 这些人有的缠上了晏北和陶然,有的杀向阮璃,有的阻止令迟月,还有的一个眼尖瞅到令轶和玫箬,便朝两人杀过去。 晏北使用重剑,看起来似乎会笨重而影响速度,但实则晏北早把重剑用成了最灵巧的武器,不但攻击力强大、攻击范围广,且剑上加持了许多他所修炼的符法,可攻可守,可远可近。 那些企图缠住晏北的人,没多久就被他从二楼扫飞到一楼,尸体重重的砸在桌椅板凳上。 至于陶然,选择缠他的鬼门中人也讨不到好。 陶然的机关兽各式各样,具备各种能力,最重要的是机关没有痛觉,比人的血肉之躯要扛打的多。 别看陶然总是星眸含笑,很是青葱阳光的模样,实则斗法时杀起敌人来,毫不手软。 有个护院提刀杀向令迟月,令迟月正在解开酒柜上的阵眼,见人袭击自己,冷冷瞥他一眼,眼也不眨的甩了一把符咒过去。 那护院试图将符咒都扫开,但这些符咒如万箭齐发似的,无孔不入。那护院最终也没靠近令迟月,就被符咒夺走了性命。 令迟月手上不停,又朝身后撒了把符咒出去。令轶和玫箬正以为他们要被鬼门中人干掉了,不想令迟月的符咒及时落下,替他们杀掉了鬼门中人。 “呼——”令轶大松一口气。 令迟月又看了眼阮璃,见她用弯刀反手抹了一个跑堂的脖子,他放下心来,继续拆解酒柜上的阵眼。 不得不说,这阵眼编织得很有水准,以四四一十六重幻象构成,拥有二百五十六种变化,非寻常阵法师能够摸出规律、进而拆解的。 然而这对令迟月来说,不过是花上一盏茶的功夫就可以解决的事。 他凝神观察阵眼,以手中剑为媒介,手指在剑刃上以一定的规律弹拨,发出的弹剑声形成了一道道各自不同的攻击,击打在酒柜的各个部位,一层一层的将阵眼拆除。 那掌柜的见片刻功夫阵眼就要被破,而自己这边的人也已经被诛杀,不由得更加惊惧狰狞。 阮璃的弯刀划过掌柜的手臂,带起一片鲜血飞溅,划破了掌柜的衣服,也露出了她胳膊上刺眼的曼陀罗刺青。 掌柜不敌阮璃,已是穷途末路,干脆豁出去了,举起她的黄铜烟斗,只见那烟杆霍然炸裂! 阮璃不觉吃惊,这掌柜的竟然在烟斗里埋下了爆破的咒术!她想干什么?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有些超乎阮璃的预料。 那被爆破的烟杆,碎成一块一块的黄铜,落了满地。 这些黄铜碎片并不是随机落下的,它们坠落的地点拼凑成一个看似阵法的图案。 掌柜的飞快的念起了法决,阮璃也立刻明白过来,原来这客栈里布置了两种阵法。第一种就是眼下快要被令迟月拆除的那个;而第二种,则是由爆破的黄铜碎片来开阵! 此刻令迟月已经将酒柜上的阵眼完全拆除,第一道阵法解体了。而黄铜碎片所开启的第二道阵法,降临下来,将客栈里所有人都笼罩了进去。 晏北和陶然这会儿也已经完成了各自的任务,他们刚要回大厅会合阮璃他们,就感受到客栈里的阵法氛围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杀机四伏。 这第二种阵法无疑比第一种还要阴险难测!晏北和陶然不擅长阵法,他们在瞬间就做出最妥当的判断。 两人即刻停止动作,原地不动,并在自身周围架设起防御的咒文。 陶然甚至掐断了和机关兽们的联系,让机关兽们也按兵不动,如同一个个死物那般,动也不动的杵在原地。 “令轶、玫箬,不要动!”阮璃头也不回的吩咐。 那掌柜的站在阮璃七尺之外,见形势逆转了,不由露出一副得逞的快乐,满面阴恻恻的艳光,浮夸之极。 她启唇开口,狰狞的样子像是小蛇在咝咝的吐着蛇信子:“这道阵法,你们还拆得了么?这叫‘天眼屠佛阵’,步步杀机,威力无匹。至今奴家还没见过能活着从这道阵法里出来的人。没人能找到这天眼屠佛阵的阵眼,因为此阵的阵眼,一直在变动位置,就连奴家也不知道在哪里!” 她指着阮璃,尖声叫道:“你们死定了!” 阮璃面色不改,心里却紧绷起来,只觉得这天眼屠佛阵甚是棘手。她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顺利破阵,下意识的望向令迟月,却见他轻轻倚着酒柜站立,明明站得不直,可那颀长身姿和舒展的广袖却显得他如琼树玉立,水月观音一般,再不羁的姿态也盖不住那副顶好的皮囊和气质。 令迟月唇角竟挑了一丝惬意的笑,问那掌柜:“连你都不知道阵眼在哪里,岂不是把自己也给困死在阵中,出不去了么?” 掌柜冷笑:“奴家死不足惜,能拉上你们同归于尽也是好的!要死,大家一起死!” 令迟月呵一声笑道:“你真以为没人解得了天眼屠佛阵么?” 掌柜道:“普天之下,除了研习出天眼屠佛阵的阵法师本人,再没人能破得了此阵!那位阵法师姓名成谜,连奴家也不知是谁!所以你们死定了!” “哦?”令迟月轩一轩眉,笑道,“那我来告诉你那位阵法师是谁,如何?” 掌柜觉得这话不对,脸色微变。 令迟月这方站直了身子,嘴角惬意的笑越发的浓,更生出几分嘲讽之意。 他指了指自己,笑着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