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理论应该是个天大的喜讯,但在越川镇,那些于血族阴影下活了一生的大部分人,竟都不大相信它。
只有李奶奶从一开始就将其贴在了自家墙壁之上。
那喜报上除了简短的文字以外,还有遥远大岛上绘制的一张海图,列举了在掀翻政|权中有联合功劳的地方、家族、猎魔人等等。
越川及越川土地上的任何一位人民都不在其列。
但温山眠依旧盯着那张模糊硕大的海图看了许久。
目光驻留在一个个强大猎魔人的名讳上。
窄细的油灯光亮由远至近,照亮大报,李奶奶笑眯眯地走出来:“阿眠呀。”
老人家裹着厚厚的棉服和围兜,年纪大到少见,体背佝偻着,很矮,头发花白:“回来啦?哎哟,又打到这么好的东西了?你坐啊,我让阿土和阿地把锅热一热,今天能吃炖肉呢!”
阿土是刚刚那个小姑娘的哥哥,年纪比她大上不少。
正吸着鼻子呆滞地看着温山眠带回来的大肉。
而阿地就是刚刚那个开门的小姑娘了。
她闻声欢快地跑过来,脸上笑吟吟的,像颗小太阳。
阿地才四岁,不曾在血族阴影下活过太久,性格欢脱到略显另类。
但温山眠每次看见她,心情都会变好。
只见他垂首,用摘了手套干净的手掌摸摸小姑娘软乎乎的脑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
阿地眼睛瞬间一亮:“绿、绿色!”
那是被布包裹住,极度罕见的,能达到翠绿色程度的青草,有足足一小把。
“洗了放进炖锅,给奶奶吃。”温山眠说。
“好!!”
李奶奶却是愣在了原地:“……你,你竟然找到了这样的绿色?”
“嗯。”
“那可不能吃,可不能吃,阿地!”
“没事,”温山眠轻轻摇头:“长了有一段时间了,还有很多。”
“真的吗?”李奶奶呆道。
见温山眠点头,良久,那双布满褶皱的老眼竟是渐渐掉下了泪水。
温山眠顿了一下,随即很快便反应过来。
伸手拿过桌上的手帕,为她将泪水擦干。
那双握刀能狩猎强大血族的手,此时力度却几乎称得上温柔。
直到脖颈处的温度越来越热。
温山眠停顿数秒,无声地叹了口气,良久,站起身来:“你们吃,我回去洗澡。”
李奶奶从那暗无天日的回忆中回神:“啊?吃了再洗呀?你不饿吗?”
“路上吃过干肉了。阿土,照顾好奶奶和妹妹。”
角落里的青年:“哦,哦!”
“但是趁热--”
温山眠在李奶奶不舍的声音里转了身。
临走前,又多看了那张大报一眼。
他住的小屋在李奶奶家后边一些,整体比奶奶家要大上不少,还有个很高的跃层。
不过这玩意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什么叫人羡慕的东西,人们通常都更爱往地下室里钻,只能住在平地上的人已经是困难级别了。
温山眠推开家门,沉默地看了眼漆黑又冰冷的客厅。
如果就一张木桌和一把木椅的空间能称得上是客厅的话。
里边的空间比外边还要昏暗一些,温山眠在玄关驻足良久,才将身后的门轻轻关上。
月光在地板上由窄到无,内里只剩黑暗。
温山眠的声音很低:“……回来了。”
没人应,他也习以为常,转身进了浴室。
将身上的湿衣褪下,赤|裸地打开“吱呀”作响的金属浴头,水温由凉转热。
他这次去了山上足足三天时间,打猎是顺带,主要还是为了看看那片他一个月前偶然发现的绿色。
温山眠每次来去都很小心,会遮掩痕迹,但即便如此这趟去时也还是有些不安。
直到他发现那地方长得很好,像是在以事实呼应那张大报上的内容。
血族统治大地数百年,草木枯萎,绿色少见,翠绿更是从未有过。
越川镇太偏,亲王从不来此,这里的人们只能看见与亲王结下荆棘契纹的血仆,及受血仆管理的血兽。
可越川却连这些都未曾完全战胜过。
那么大报上的那些人与岛,该是如何强大才能战胜亲王呢?
温山眠睫毛被水珠打湿,浅棕色的发贴在脑后额角。
他的思绪在那张报纸上又停留了许久,才轻轻舔了舔唇,洗干净身体,站到镜子前。
这具身体不再有衣物遮挡,白皙的皮肤完全暴露在浴室的云雾之下。看上去个子不算太高,但比例很好,宽肩腰窄,肌肉纤长有力。
湿漉的浅棕色头发下是圆润漂亮的眉眼,他鼻梁很直,唇形好看。
其实是没什么攻击性的长相,如果能忽视他锋利的长刀和那对在时间的打磨下,渐渐坚定的眸光的话。
镜面之中,云雾之下,脖颈处的纹路已经彻底清晰,是向上渐开的玫瑰,绽放着妖冶的暗光。
像是想吸取,又像是在渴求。
伸手盖下的浴巾也挡不住它的光芒。
“阿眠。”一道黑色的身影忽地轻落在了温山眠身后。
来人发色漆黑,高大干燥的身体卷着奢靡的淡香,微敞的黑色衬衫内,胸膛抵住温山眠的脊背。
那玫瑰纹路感知到他的靠近,顿时像是呼应般变得更炽热了。
而对比之下,镜面中,身后男人看似慵懒的笑意却近乎冰冷。
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极淡的不悦:“这次回来得是不是有点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