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中午,沈云逸局促地坐在舒适昂贵的椅子上,头顶巨大的水晶灯散发出璀璨的光芒,目光所及之处,俱是奢华。
身为沈家不受宠的孩子,这是他第一次穿这么昂贵的礼服,也是第一次来这么高档的环境。
但他并不高兴。
上午他像往常那样上完一二节课打算去图书馆学习,突然接到沈父的电话,说已经到学校门口,让他赶紧出来。
见面后从沈父的骂骂咧咧中得知今天是同父异母的二哥沈云黎跟顾家家主相亲的日子,沈云黎一早出门说是要做造型,沈父也没多想,只叮嘱他打扮得好看一点。
结果沈云黎直接跟背着家里悄悄谈的男朋友一起私奔,上飞机前才给沈父发消息。
沈父看到消息时眼睛一黑,觉得天都塌了,就算是沈家最鼎盛的时候都没办法跟顾家比,更何况如今已经没落?
焦躁绝望中被管家提醒,他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小儿子,便二话不说杀到学校,威逼利诱让沈云逸代替沈云黎来相亲。
沈云逸垂下眼眸,在会所做造型时他中途去了趟卫生间,意外听见两个小姑娘用恐惧害怕的语气谈起那位顾家家主,说对方喜怒无常,还有暴力倾向,特别恐怖,当时心都凉了。
想来也是,要是相亲对象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这种好事怎么轮到他?
已经跑了一个儿子,这次沈父聪明了许多,不仅强制没收了沈云逸的手机和钱包,还派了四个保镖坐在角落的位置严加看管。
沈云逸此刻进退两难,既恐惧被那传言中凶神恶煞的顾家家主看上天天受折磨,又害怕没被看上回去要被沈父打骂,内心煎熬极了。
犹豫不决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张扬肆意的脸,他攥紧拳头,心中也有了决策。
如果那位顾家家主好说话,就坦白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恳求对方放过自己。
如果不好说话......沈云逸目光在桌面上逡巡几秒,最后停到装着白玫瑰的陶瓷花瓶上面,眼中带了几分狠厉。
一顿打和顿顿打,他疯了才会选后者。
更何况......他绝对不能用别人的未婚夫这个身份出现在那个人面前。
想到这个,沈云逸越发坚定。
“顾先生,这边请。”温柔的女声从不远处响起,饶是沈云逸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敌我力量悬殊,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来之前沈云逸对自己这个相亲对象做过很多设想,能吓跑他二哥,还是一个大家族的家主,这人年纪肯定不小,少说也得四十朝上。
就是不知道是满脸横肉虎背熊腰,还是秃顶油腻大腹便便。
总归不可能长得特别好看。
沈云逸做足心理准备,抬头看向对方。
结果男人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贴身的黑色丝质衬衫勾勒出完美又不夸张的肌肉线条,解开的三颗扣子彰显出主人的张扬随性和不喜束缚。
他嘴角挂着一抹散漫的笑,观察沈云逸的眼神像极了危险系数极高的野兽饶有兴味打量着自己的猎物。
看清对方的长相,沈云逸瞪圆眼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这、这不是小时候经常投喂他的好心哥哥?
他在做梦吗,不然藏在心底许久的人怎么会变成相亲对象?
“你就是沈云黎?”顾行景单手插兜,主动开口。
沈云逸惊诧的表情取悦到了他,被家里逼迫着过来相亲的不爽也一扫而空,语气轻快了许多。
跟沈云逸这个没落家族不受宠小可怜不同,顾行景堪称人生赢家,生在顶级豪门不说,在家也备受宠爱。
可这世界上哪儿有什么十全十美?
刚出生时没发现哪里不对劲,随着时间的推移,情感缺失症也变得越来越明显。
他感知不到快乐,也没有悲伤恐惧等情绪,再加上天赋极高,对旁人来说很困难的学业绘画骑马运动等都能轻松驾驭,也无法从中获取成就感。
为了寻求刺激,顾行景没少干危险的事情。
家里心疼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上个月赛车时出现意外,要不是顾行景反应快,这会儿已经进了骨灰坛。
父母和姐姐考虑了很久,最终想出相亲这个馊点子,想着他成家之后或许能惜命一点。
顾行景对这个想法嗤之以鼻,但他不耐烦家里天天念叨,便打算过来走个过场,让他们彻底死心。
谁成想相亲对象竟然意外地合他胃口,便顺从本心坐了下来。
“不、不是。”沈云逸紧张地说话都结巴了,他这会儿人还是懵的,“我叫沈云逸,沈云黎是我二哥。”
“哦,那他人呢?”顾行景把玩着手中的车钥匙,漫不经心地问道。
沈云逸支支吾吾,刚刚破釜沉舟想拿花瓶给相亲对象脑袋开瓢的勇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俨然从霸王花变成了一株合拢叶子的含羞草,“我跟二哥说非常仰慕您,他心疼我,就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我——”
话还没说完,便被顾行景的嗤笑打断了。
刚进门的时候就瞅见这小家伙低着头瑟瑟发抖,还仰慕,骗鬼呢?
沈云逸连忙闭嘴。
“行,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仰慕我的?”手指轻轻敲击几下桌面,顾行景身体后倾靠到椅背上,姿态慵懒又随性,仿佛休憩中的猫科动物,性感又迷人。
沈云逸知道自己的说辞漏洞百出,他也不想骗顾行景,垂着脑袋小声道歉,“对不起。”
顾行景没生气,只是沈云逸越表现得可怜巴巴,他恶趣味上头,越发想欺负他,便故意沉下声音,“临时换相亲对象这么大的事情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沈家就是这么做事的?”
沈云逸脸涨得通红,这次不是害羞,而是难堪。
他无数次幻想过跟顾行景重逢时的画面,万万没想到会以这样尴尬的场景展开剧情,恨不得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真的很抱歉。”
“算了,这次就先原谅你了。”怕真的把沈云逸吓哭,顾行景敲了敲桌子,转移话题,“刚刚看到我那眼神,你见过我?”
听到这话,沈云逸瞬间来了精神,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小时候我住在城南,您经常带吃的给我。”
“是吗?”顾行景挑了挑眉,语气透着浓浓的敷衍意味,“那还挺有缘。”
见他对这件事完全没印象,沈云逸抿了抿唇,脸上带了几分沮丧,像极了眼巴巴问主人讨要瓜子,结果被扔了一堆瓜子壳的小仓鼠。
顾行景心里发堵,偏偏又不会安慰人,视线扫过旁边的菜单,顺手推了过去,“不说这个了,先点菜吧。”
沈云逸勉强打起精神,然后被那昂贵的价格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一道菜几千块,一瓶酒几万甚至十几万,怎么不去抢钱!
“噗。”顾行景没绷住,直接笑出声来,“有这么夸张吗?”
他清楚自己名声不好,帝都那些大家族但凡疼爱孩子的都舍不得送过来给他糟蹋,家里也怕相亲对象背景太强,万一自己发疯,到时候肯定会升级成两个家庭的矛盾,得不偿失,肯定做过筛选。
顾行景对沈家略知一二,早年沈老爷子还在的时候沈家挺辉煌,可惜儿子太废物,这些年沈家可以说是江河日下。
要不是沈父的大儿子有出息,背后还有外公外婆舅舅扶持,沈氏集团早就被人吞并了。
但就算这样,沈云逸好歹是沈家的少爷,至于被菜的价格吓成这样?
沈云逸腾地一下从脸红到了耳朵根,他小声嗫嚅道,“对不起。”
顾行景哼笑,然后慢悠悠喝着竹叶茶,好整以暇欣赏着小仓鼠肉疼纠结的小表情,越发觉得这小孩儿有趣。
沈云逸犹豫了半天,最后点了一份牛排。
顾行景接过菜单,洋洋洒洒点了一堆,沈云逸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忍着肉疼道,“我以前受了您很多照拂,今天这顿我请吧。”
顾行景似笑非笑,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