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芷倒没有想到和自己的偶遇会引起陆嘉奕一家这么大反应，吃完饭后她还在被周洛拖着去下一个地方。周洛牵着她离开了商场，从繁华的地段逐渐走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区里。她疑惑地问周洛要带她去哪，他却笑而不答。

等终于到了的时候却出乎她的意料，周洛带她去的地方，竟然是画室。

程芷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震惊地回头望着周洛，他却只是冲她得意地露出小虎牙。

记忆里她从来没有和周洛说过，她喜欢绘画。

程芷推开门轻轻地走进去，虽然这个画室的地理位置是在小区，但是里面的空间却很大，房子大概有两百平，整齐地排列着几十个画板和座位，却还是有许多剩余的空间。两边雪白的墙体没有怎么装修，只满满当当地挂着一些应该是学员画的作品。

画室的氛围很安静，只有少数人零星地分布在一些位置。

程芷把墙上的作品欣赏完之后，就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看了看，其中有一个年龄比较小的小女孩吸引了她的注意。

小女孩扎着两条马尾辫，细瘦的小手拿着铅笔正在画人物素描，程芷凭借先前偷师过几节课以及自学的经验，只能感觉出她小小年纪功底就还了得。

看了一会儿后，他们身后倏然有个女人无声无息地走过去，而后在小女孩旁边坐下，看上去应该是她的母亲，她细致地盯着小女孩的一笔一画，每当小女孩有些坐不住的时候，她的母亲就时不时摸摸她的头，说几句鼓励的话。因为离得近，还能听见她们轻声地交流，包括小女孩用气声缠着她妈妈要必胜客吃，母亲无奈，却还是温柔地应允了她。

程芷看着看着就无声地笑了，而后却是心头久久的酸涩。她近乎自虐地一直盯着母女俩亲昵的互动，也不顾眼睛干得有些涩，只默然地在她们身后站了很久。

周洛陪在她的身边，了解她如他，她此刻在想什么，他全都知道。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他指指身前的一块画板。

程芷犹疑了一会儿，还是坐了下去。

拿起铅笔的手已然有些别扭，她努力适应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找到记忆中大概的握笔姿势之后，她开始慢慢地描绘她心中想的画面。

她喜欢先大致地打个形，再开始细细描摹。

周洛就立在她身侧出神地看着，恍惚回到了高中的时候，他总是在没人的中午偷偷来到程芷班级的教室，径直来到她的抽屉前，偷偷地在里面放一瓶酸奶。他记得有一次教室的窗户开的比较大，倏然的一阵风，就把本来在程芷书里夹着的一张纸吹得飘了出来，随后落到了地上。

周洛捡起来仔细看了看，入眼原来是一张还未上色的画，只是被大致勾勒出了形状，却已经能看出来画的是山川、溪水、小舟，刚好窗外投来的金色的阳光给这幅画增添了几缕银线，不禁让人更期待起上完色，画面恢复生机的样子。

周洛小心翼翼地把那副画重新夹回书里。正想把手里的酸奶放进抽屉，就看见了放在抽屉最下面的一本画册。

他做了一件坏事。

他在程芷的位置坐下，而后像做贼一样翻出那本画册。

那本画册很厚。封面很简约。

他小心地翻开里面，一页页地翻看起来。

画册的前面部分统一是上了色的风景画，虽然画技还较为粗糙稚嫩，但能看得出画的人正在慢慢进步。画的景色也从单一变到繁复。

光是翻看着他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她正坐在他的身边，扎着清爽的高马尾，手中拿着一支铅笔正在入神地画着。光线的照射下她的侧脸白皙到透明，纤长的睫毛，唇角好心情地上扬着。

他也一直幻想着会有这么一天。她能毫不设防地坐在他身边画她喜欢画的东西，他就看看书，时而侧过头来看看她，他们可以各做各的事情，互不打扰。但那个氛围却是亲昵又和谐的。

到了画册的中间部分，除了风景画，开始出现一些各种各样品种的花。有海棠花，有彼岸花，有百合，甚至还有一些花他也叫不出名字。

其中有一幅画吸引了他的注意。大片大片成群的覆盆子挂在快要被压弯的枝头。最让人感到窒息的是它们的颜色均是黑色，看起来颇为阴森。

翻到画册的后面部分还是一片空白，显然主人还没有画下去。

那天后来等周洛回去后还是震撼于那副覆盆子，特地又查了后才知晓，覆盆子的花语竟是反抗和叛逆。

那本画册的每一页最后也都被他暗暗拍了照，后来等程芷那届毕业后，他只能靠短信和她联系，发过去却又只能得到她寥寥数字的回复的时候，他还会每天翻出那些照片聊以慰藉。就好像那样他就能读懂她当时的想法，离她的世界更近一点。

后来的他还后悔那段时间没有想到撕下一页偷偷留下来。那么多画，她应该不会发现少了那么一张吧。

在他们的高三，当别人都在繁碌地忙着备考做卷子，周洛却在闲暇之余拿起了铅笔涂涂画画着山水，他发现这样可以让他躁动的心变得很安静，就像在经历她经历过的一切。而他的这番行为也让老师同学还以为他要突然改走艺考的道路。

周洛回过神。程芷已经勾勒完了大致的形状。不再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山水，而样子看着像小雏菊。

轻轻地在她身边坐下，盯着她认真作画的侧脸，胸口逐渐被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填的满满的。

周洛伸手帮程芷把一缕调皮的发丝撩至耳后，随后也拿起了一支画笔。“我可以帮你一起画吗？”他用气音在她耳边问。

程芷不是很信任他的画技，却还是同意了，轻声说，“你小心点，别给我捣乱。”

周洛得到应允，欢快地就开始动手，他的下笔却是极为小心，顺着程芷勾勒的形状慢慢地描摹。

程芷观察了一会儿周洛，见他还真的有模有样的，微微有些惊讶。不过他确实让她省了一半的功夫。

两人就这样互不打扰地一起画着同一幅画，他们的手有时还免不了会挨在一起，成了旁人眼中一道甜蜜的风景。渐渐地他们身后也吸引了两三个人驻足观看。

高中时幻想的场景梦想成真，周洛好似尝了一口蜜，画的更为细致投入了。

两人一起协作很快到了上色环节。

程芷和周洛正好同时想去拿同一支彩铅，他们的手倏然就握在了一起。

身后人小声的起哄惊醒了两人，他们这才发现身后已然聚集了几个人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