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出租屋内一片寂静,布满铁锈的落地扇虽咯吱咯吱转个不停,却吹不散满屋的燥热。
纪慈躺在沙发上,右手摩挲着手机,茫然地盯着天花板。
手机屏幕随着手指的触碰亮了又歇,歇了又亮。
妹妹纪瑶坐在另一侧,沙发撑着两人的重量微微下陷。
“姐,要不别打了,”纪瑶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宁静,“大不了我明天再去多找份工。”
纪慈左手抚去额头冒出的涔涔细汗,摇摇头:“快开学了,咱俩打工的钱根本不够。”
每次向舅舅讨要姐妹俩的生活费,都免不了承受舅妈的冷嘲热讽。
纪慈无奈,自恼,怨自己没有能力保证姐妹两人的基本生活。
一年前,一场意外带走了纪慈的父母,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一夜之间被拉入无尽的深渊。
推开家门,看不见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宽阔背影,听不见母亲在厨房里清洗碗筷的流水声。取而代之的,是回到屋子那令人窒息的一片死寂。
姐妹俩的抚养问题自然而然落到了舅舅沈勇的头上。
沈勇是市里某公立初中的语文教师,舅妈蒋燕在超市做收银员,他们还有一个10岁的儿子。
沈勇一家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肩负了纪慈姐妹的抚养责任,生活难免变得拮据。沈勇虽没有怨言,但舅妈愈见不满的脸色,让纪慈不愿也不忍再开口向舅舅提“钱”字。
退了之前四口之家租住的三室一厅,换成偏离市中心的老旧套一居。
姐妹俩还各自做着兼职来赚取生活费。
三天后,休学一年的纪慈要回校继续高二的课程,纪瑶也考入同城一所职业高中。
学生身份就意味着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打工赚钱。
桌上的闹钟声骤起,打断了纪慈的回忆。
她轻声宽慰妹妹:“瑶瑶,别担心,我会处理好。”
纪慈终于下定了决心,做足心理准备,腾的一下从沙发坐立起身,快速按下拨出键,将手机放在耳侧。
耳朵里传来漫长的待接听提示音。
嘟…嘟…嘟…
这声音像一把小锤击打着纪慈的心脏,惹得心脏紧张得砰砰直跳。
纪慈觉得自己狼狈得好似罪犯,等待电话那头即将到来的终极审判。
接通了。
“舅舅,我是纪慈……对,我和瑶瑶都是后天开学……”纪慈停顿片刻,又吞吞吐吐地说,“舅舅,我是想借……”
电话那头舅舅正讲着话,纪慈停下来静静听着。
纪瑶看着姐姐低三下四,委曲求全的模样,忍不住红了眼。没等纪慈打完电话,纪瑶冲进卧室锁上门,捂住嘴闷声哭泣。
约莫过了十分钟,纪慈掐断了电话。
压抑在心中的紧张和不安终于消散,微微松了口气,对着卧室方向喊道:“瑶瑶,舅舅约我在艺和茶馆见面,我先过去了。”
卧室里传来妹妹闷声闷气的回应:“姐姐记得带伞,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
纪慈匆匆忙忙从装衣物的纸箱里翻出平日舍不得穿的白色连衣裙套上,走到洗漱台前拧开水龙头,捧起水胡乱地搓在脸上。
缓缓抬头,映在镜子里的女孩脸湿漉漉的,肤色白皙却无半点血色,五官清秀,最出彩的是那双遗传妈妈的杏眼。
纪慈苦笑,哪怕是借钱,也不能灰头土脸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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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和茶馆距离纪慈家有三公交站的距离。
她拼尽全力挤下塞满人的公交,鼻腔里还停留着车内令人作呕的汗臭味儿。
天空有些灰蒙蒙的,闷热黏腻的气体浮在地表,从落脚处徐徐上漫。
纪慈迈着步子踏进不远处的艺和茶馆,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迎面扑来,缓解了刚才想要干呕的不适感。
茶馆生意没往日红火,只三三两两坐了些人。
她停住脚步四处张望,透过镂空的雕花木质柜,舅妈在不远处沉着脸向她挥手。
纪慈呼吸一滞,舅舅没来……
她脚下似有千斤重,一步一步缓缓向舅妈走去。
“舅妈。”
“坐。”舅妈垂着头专心致志翻看手机,目光没在纪慈身上逗留。
纪慈坐在她对面的木凳上,忐忑不安地在裙摆上擦拭手心的汗,眼睛注视着舅妈,等着她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