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忽的抬头望了袁氏一眼,美人眼中波光潋滟,虽已是三个孩子的娘亲,却仍端着风情万种。 袁氏有些呆住了……明明是差不多年纪的人,明明她还要比赵氏小上三两岁,怎着看上去赵氏比她年轻貌美这么多? 赵氏的声音幽幽响起:“四弟妹这倒是说的有些不对了,不止是表姑娘,欺负念念的人里头,您家那位姑娘也得算上。” 自小在将军府长大的她看起来柔弱,可是将门虎女,赵氏的骨子里带着来自将门的彪悍与硬气。她的出身在那里,只有她欺负旁人的道理,怎可能容忍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人欺负受气? 更何况在路上的时候便接二连三收到恐吓的信件,这中馈她定是要早早把握在自己手里,以查清楚背后是何人在搞鬼。 袁氏闻言变了脸色:“二嫂这是什么意思?” 她家绢儿是有些被宠坏了,性子娇纵了点,可是却还不至于到欺负人的程度。 赵氏纤长的手指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又将茶盏捏在了三指之间轻轻晃悠着。 她道:“事情是怎么一回事我就不在这里明说了,免得你们觉得我是诬陷了两位姑娘,大嫂与弟妹回去问问自家姑娘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家离开京城十一年,时间是有些久了,京中的人、事、甚至连东南西北四市开的铺子都变了,让我自己说,这着急主持中馈没什么不对的,早一日主持中馈,我便能早一日熟悉侯府的事,对咱们侯府也是有好处的。“ 祝氏的视线停到了面前的茶盏上,她伸手去拿这雨过天青色的茶盏,却觉得杯壁有些凉,又微颤着收回了手。 听着赵氏的一番话,祝氏只觉得自己有些心烦意乱,却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程子颐要袭爵,赵氏就该是那个主持中馈的人,她的眼睑垂下:“好……” 袁氏没想到祝氏这么容易就答应了,端着茶的手抖了几抖,几滴茶水洒落到了木桌上。 她忽的站起身:”我忽然想起来,四爷今个儿早早散衙,我这得赶着回自个儿的院子去了,倒是要同大嫂嫂二嫂嫂说声抱歉,失陪了。“ 赵氏也跟着起身,朗声道:“我在这里不过是要弟妹一句话,费不了多少时间,烦劳弟妹再耽搁几句话的时间,告诉我几时能将弟妹负责的那些事情交于我来处理?” 赵氏身边的嬷嬷跟在赵氏身边时间久了,赵氏一个动作她便能懂是什么意思,赶紧碎着步子到了袁氏面前,挡住了袁氏的去路。 袁氏去路被挡住,走也走掉,索性也笑了,转过头来,笑容带着几分恶狠狠的意味:“既然二嫂嫂般着急,库房那里,找日子去说说,让管事的听您的吩咐。” 闻言赵氏立刻冷了脸,看了眼祝氏。 她原以为中馈的大头都在祝氏手里,没想到连库房这么重要的产业,竟是被拿捏在庶出四房的手里。 好乱的一大家子。 赵氏在心底冷笑了几声,缓缓走上前,到了袁氏面前站定。 她的个子比袁氏稍矮些,可是气质却好出了一大截:“知道弟妹着急,留了弟妹几刻,我这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既然留都留了,不若弟妹来说个明白,到底几时愿意让管事的来见我?找个日子?是明日,还是,再过一日?” 袁氏深深吸了口气,她想着拖日是日,却没想到赵氏虽说看起来该是草包美,却实是厉害角色,竟要将话问明白,将她逼到种地步! 她要是没同四爷商量便将中馈让出去,回头不知得受怎样的数落。 她咬牙:“再过几日。” 赵氏温婉笑了:“弟妹既然这样说,那便再过几日便好。三日之后,我等着管事的过来找我,正巧大嫂也在这里,正好能做个见证。” 袁氏一双小眼睛都睁成了大眼,一阵心痛,险些跌倒在地上。 赵氏偏头看了眼祝氏,笑靥如花:“大嫂,您觉得这样,是否可以?” 祝氏听着赵氏一番话,实在是半点错处都挑不出来,对她还很是恭敬体贴,脸上只能回以笑容,道了个“算是妥当”,心里却是如鲠在喉。 原本这中馈就该是她的,该由她主持一辈子的啊……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她那丈夫太过短命,膝下又无一儿半女,侯爷的爵位就这么让给了二房。 而她侯府正室夫人的位子也跟着拱手让人了! 这事换了谁,谁能不生气呢。 祝氏心里暗叹了一声:命啊! …… 午膳的时候,祝芊月坐红木鲤鱼圆凳上,祝氏下首用膳,向来善于察言观色的她很快就发现了祝氏的情绪些对劲。 祝氏的口味清淡,平素最讨厌咸的辣的,但是今日饭桌子上道炒青菜显然是被厨子放多了盐,吃几口便觉得渴得要命,祝氏却筷子筷子夹着往嘴里送。 眼神亦是惶惶然,像是在走神一般。 祝芊月停了筷子,担忧地望向了祝氏:“姑母,可是您的身子有哪里不适?” 祝氏回过神,淡淡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什么要紧事。” 在知道了老侯爷要将程子颐叫回来的时候,祝氏就做好了交出中馈的准备。 只是这做好了准备是一回事,真到了要将中馈拱手让人的时候,祝氏的心里还是心痛不已。 同“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个道理,人总是对自己拥有过的东西格外难以放手。 忽然想起了什么,祝氏问祝芊月:“小月今天是不是到新来的二姑娘那儿去了?” 祝芊月身子僵了僵,点了点头。 看着祝芊月的脸色并不好看,祝氏皱了皱眉,焦急问道:“二姑娘与你有矛盾?” 她还惦念着今天赵氏所提之事。 祝芊月摇了摇头:“我瞧着二妹妹倒是个极好相与的性子,只是……她似乎对我有些误会。” “什么误会?” “我那时候去方鹤居找老太君,老太君差点跌倒,绢儿姐姐以为是二姑娘推的,便过去理论,我同绢儿姐姐交好,就帮腔了几句……” 说话间祝芊月的眉眼低垂,似乎是有着万般委屈。 她生得小家碧玉,这般眼中微微含泪的样子格外楚楚动人。 “你这脸上的伤是那时候老太太给伤的?”祝氏眼里全是心疼。 祝芊月的嗓音委委屈屈的:“嗯……” 祝氏拧眉:“这说起来,你做得没错,还不是心疼老太君,又太仗义了点,想帮帮大姑娘。“ 祝芊月忙道:“姑母,这事情是小月不对,都怪小月,误会了念念妹妹。” 只是说着说着她的嗓音里带上了哭腔:“可是小月难过……今个儿小月到二妹妹的院子里,想道个歉,可是她却没理小月。” 她吸了吸鼻子:“不过也是……若是换了小月被人误会,小月也是会生气的,都怪小月,那时候只想着站在绢儿那边,冲动了。” 听着自己侄女儿语气中的闷闷不乐,祝氏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将祝芊月拥到了自己的怀中安慰:“你倒是愿意将人往好的地方想,在你眼里没有谁是坏的,姑母知道你善良,可是总担心你这样会受了欺负。” 自小祝芊月就格外懂事,祝芊月刚来侯府久的时候,祝氏也担心过她外姓的小丫头,住侯府会不被重视,经常问她府中没欺负她。 每次小姑娘总是乖乖巧巧,低眉顺眼地说没有。 祝氏懦弱,却不是个傻的,自然知道祝芊月的处境比不得正儿八经的侯府姑娘,府内总会有势利眼的人瞧不起她,又怎会没人欺负她? 这让祝氏更心疼祝芊月,这般小的年纪,若是换个出身,做个堂堂正正的嫡出闺女,正该是有点苦有点痛就得在爹娘身边撒着娇哭着闹一闹脾气的时候。 而她这侄女不仅娘没有了,爹还不要。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吞,这让祝氏怎么不心疼? 每每这个时候,祝氏就好像在祝芊月的身上,看到了当初卑微胆小的自己。 祝氏虽是嫡出,可是她的生母在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她的父亲因此不喜欢她,祝氏也是从小就学会了看着旁人的眼色过活。 祝芊月也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桃木筷子,回抱住了祝氏:“姑母,你不必担心小月,二姑娘她现在不愿意理会小月,小月就等着她气消了,再去同她道个歉便是。” 祝氏抬手蹭了蹭祝芊月白净的小脸儿:“若是说不清楚,你便来告诉姑母,姑母带你去同她解释解释,日后这掌家的会是她娘亲赵氏,你还是同二姑娘搞好关系为好。” 话一说完,想到了今日赵氏来找她要中馈的事情,祝氏就又是叹了一口气。 祝芊月的身子明显一僵——姑母这就要把主持中馈的权利让出去了? 她忽然就明白过来为何祝氏会在吃饭的时候,魂不守舍地一个劲儿夹着自己不喜欢的菜吃了。 原本中馈在姑母手里的时候,因着姑母的性子有些软弱,府中还是会有奚落她的闲言碎语,这下子中馈都不由她姑母主持了,那她的处境岂不是…… 祝芊月垂下眼皮,有些怏怏,轻声细语道:“侄女儿记住了,多谢姑母。” “会没事的。”祝氏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祝芊月的背,像是在安慰着祝芊月,又像是在安慰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