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两个小时后,戴瑞奇终于看到了森林外面透进来的光线,太阳升起来了,雾已经基本散去了。
他扑在大路的鹅卵石上,趴在那里,摸着地上的泥土,看着阳光照射的四周。
他把一捧泥土放到自己鼻子前面,吸了两口,显然有一辆载着牲口的车刚开过去,这种带着杂乱气味的大地要比森林里腐朽的木材味让他安心太多了。有路就有城,有城就有人,有人就有希望。
戴瑞奇爬起来,坐在路上的一块石头上喘气,他打算恢复些体力再一路回到军营去。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喉咙里全是血腥味。他的肺部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很费力。
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上,有很多被荆棘和树枝划破的伤口,不过没有任何箭矢射中他。
他把盾牌放在地上,这块盾已经不能用了,朝着使用者这一面已经全都是箭矢钉上的凸起。幸好,在它最后的一段时光里,它发挥了最大的作用。
戴瑞奇感到双臂酸痛,颤抖着把头盔摘下来,看着里面的垫层和凹痕。
这原本属于一个活着的人,但戴瑞奇把头盔从他被打碎的头颅上拿了下来。那副下巴的骨头全碎了,血肉沾在头盔上。他不能为那个人做祷告,也没能擦掉上面的东西。
他用手擦了一把脸上的土,捋了捋自己的头发。
打开水袋,喝了一大口水。直到把水袋里所有的水都流进嘴里,他才停下来,出了一口气。胸腔里终于冷却了,血腥味也被压了下去。
咽得太着急了,他被呛到了,咳嗽起来。
咳着咳着,眼泪就出来了,戴瑞奇抑制不住自己,大哭起来。
分头走不需要把自己的包扔给别人,那一刻他就知道贝格中士要做什么了。后来谁都没追上来,这都是中士做的……
大难不死,劫后余生,加上现在他人为自己牺牲,一个新兵不觉得自己要承受这么多。
他从袋子里拿出那个前一天早上从家里拿来的土豆,已经压烂了。连皮都没去就往嘴里填,试图把自己的难过都一起吞下去。
可这行不通,连续两次他都把吃进去的和自己的胃液一起吐出来了。
他把这个烂土豆甩在路上,它的碎块飞了一地。有几只小动物出来帮他解决了一部分,他只能坐在原处,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站起来。
戴瑞奇捂着自己的眼睛,坐在原地哭了好一阵子。他在黑暗中思考为什么自己要承担这么多,这明明才是自己第一次正式执行任务。
他想回家,他不打算当兵了,这太残酷,太血腥,太绝望了。如果以后总要成为最后的一个幸存者,自己真的能坚持得下去吗?
家,戴瑞奇想起了妈妈做的炖菜,想着也许报告完情况之后就回到家里去,再也不来了。
过了一会儿,戴瑞奇的眼泪终于停了下来,他恢复了理智,站起来把头盔绑在自己的袋子上,开始沿着大路慢吞吞地走着,他盘算着怎么和连长解释自己要回家,又怎么和父母交代他只当了一天兵就不得不退伍。
帝国军队的军规并非常人所想,很多时候平民被强制征召入伍也不是意外,更别提一个身体健全的现役军人想要离开自己的部队。这件事是绝大多数军官不允许,也会被送上军事法庭的做法,一旦你宣誓加入帝国军队,你多半要服役到阵亡或者老到拿不起武器。一个新兵的退伍,应该是不可能的,戴瑞奇清楚,这些事情早就讲过许多次了,在他宣誓之前又说了一次。现在,他才开始意识到这誓言的认真程度。
他盼着用野兽人的故事吓住连长,再编一个他父母重病的谎言,然后就这么回家去。要是没能成功,他可以再逃跑,现在已经没有认识他的老兵了,新兵们应该也没有胆子来抓他。
越想,戴瑞奇觉得自己和安全就越近,和危险就越远。开始告诉自己这只是混口饭吃,积累经验,自己并不会为了他人去牺牲,那是傻子的做法。自己要做的就是平安地度过余生,报告结束后,再也不要想起今天。
可他做不到,他一直烦恼到走回到军营门口,看到大门,卫兵,还有后面升起的烟雾,他咬了咬嘴唇。小队里只剩下他,有人为他而死,他不能这么一走了之。可他也怕死,否则他那时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帮助贝格中士,可他没有,他只是跑得越来越快。
随后,他眼前昏黑,倒在了地上,失去意识前,他看到那两个卫兵冲向他。
醒过来时,他躺在一张床上,一位军医站在旁边,还有两位军官在一旁。看到他睁开眼睛,军官们粗暴地推开军医,盯着他的眼睛。
“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今早出发的哨兵队伍到现在只回来了你一个人,其他人呢?”和审讯犯人的语气相差无几。
“贝格把一切都托付给你了,看来今天森林里一定出了大事,快讲,士兵!”
“啊……啊……”戴瑞奇被这突如其来的严厉问题吓住了,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