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折川很难形容他现在的心情,就好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行走了好久,突然被放入了温水中,有一种难以承受的喜悦和因无法适应而带来的惶恐。他的嗓子哑得说不出话,一颗心又酸又涨,还有一点点细密的疼痛,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是让你快点跑吗,你怎么回来了?”
但是他这种复杂的心情,姜朝笙不懂,她只知道——
“大哥,现在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她艰难地负担起他的重量,还得注意身后的触手有没有追过来,恨不得当场也分裂成十几个。
“它快追上来了,快想想办法啊!!!”
谢折川往身后看了一眼,脑子里飞快地做好了计划。
“选择火攻的符咒,现在,对着你的右后方扔过去。”
“木系,往下扔。”
“水箭,还是刚刚的角度,全丢下去。”
“冰系,扔。”
……
姜朝笙带着他,看都没看,就根据他的指示作出攻击,闷着头用瞬移符一个劲往前赶,直到身后没动静了,才敢停下。
刚站住,她就双腿一软,一下坐到地上。
“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我们俩都要栽在这了……”
姜朝笙失神地呢喃着,花瓣形状的眼睛里荡开一片潋滟的水光,唇瓣是艳丽的红,上面有深深的牙印,可见她当时咬得到底有多用力。
她应该是很害怕的,身体到现在还微微发着颤,胸膛剧烈的起伏,可在察觉到谢折川视线的时候,她还是朝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
“不过还好,现在都没事了。”
谢折川这才发现最开始的自己错得离谱。
姜朝笙从来不是什么柔弱的花,她比任何人都会抓住一切机会,改变所处的劣势,保护自己,帮助别人。
他学着她的样子坐在地上,缓缓地笑出来。
“是啊,多亏了你呢。”
声音轻轻的,像此时吹过两人的风一样温柔。
*
休息了一段时间后,谢折川稍微恢复了些灵力,他从储物袋中拿出几粒药,将暗伤暂时压制了下去,便和姜朝笙开始寻找今天的落脚点。
两人顺着小径往外走,却听见远方传来一声巨响,姜朝笙寻声望向天空,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手中的剑燃烧着深紫色的火焰,绚烂的、暴烈的,似乎要将执剑之人也一并吞噬殆尽,一剑挥出,这片天地都为之震动,可下一秒,那抹身影就直直向下坠去。
姜朝笙的心都跟着一同落到了谷底,她一瞬间就迈出了脚步,可念及身边的谢折川又生生收回。
“你要去找他吗?”
谢折川一直在看着她,因此他比姜朝笙本人更清楚她的神情变化,更能摸清她的内心想法。不甘和妒火漫上来,可他还得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
“这个幻境已经快要破了,所以你想去找他也没关系。”
姜朝笙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她在脑海中天人交战,最终还敌不过对林赋寒的担心。
“抱歉,我不放心他,我得去看看。”
姜朝笙将一把符咒塞到他手上,就急冲冲想往那个方向赶。刚迈出几步,手腕却被谢折川拽住。
她有些疑惑地回过头。
“怎么了?”
谢折川低着头,神色被垂落的发丝挡住,一时间她看不清他是怎样的表情,只觉得他周身隐隐约约透着一点脆弱。但是很快,谢折川就抬起头,用灵力凝成了一个光蝶,飞向她身侧。
“你这么找毫无头绪,灵蝶会引着你找到他。”
姜朝笙点点头,冲他道了谢,刚走几步,身后又传来声音。
“我不会说在幻境见到了你。”
她转过头。
谢折川没有看她,反而望向了远方的天空,面无表情,目光空茫茫的,竟衬得他有几分寥落。
汹涌的光将他吞没,连侧脸的轮廓都变得模糊,只有那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树林间回响。
“我会说你已经死了。出了幻境之后,你让林赋寒带你走也好,又或者是寻求别人帮助也好,总之,快点走吧。”
“离开这里,离开姜家,走得远远的,隐姓埋名的过完一生。”
那双总是含情脉脉,又留不下任何事物踪影的桃花眼里,装满了一个小小的她。
“这是我能给你全部的忠告了。”
*
放走她。
是知晓一切内情、只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谢折川,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做过最自毁长城、也是最感性的一件事了。
是一片淤泥中捧出的,唯一一点尚未腐烂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