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辰右手搭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捏,示意她别慌,而后他揽着楚煊,撑着伞,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黄浔认出易辰的背影,一时有些错愕,他迟疑片刻,还是认定那被伞挡住的,就是楚煊的背影。他追上去,喊道,“徐笙、徐笙……楚煊!”
楚煊“嘶”了一声。
这地儿可不兴喊啊。
易辰也不得已停下脚步,撑着伞,回过头,面不改色,轻轻笑道,“黄公子怎么在这儿?怎么逢人便喊这两个字?是不是淋着雨,糊涂了?我这儿还有姑娘要送,沈兄,把小公子送回去吧。”
沈倾现在姑且算是跟他们一条绳上的蚂蚱,闻言皱了皱眉,走了过去。却被黄浔一把拂开,他急急地向前走了两步,看向隐在帷帽皂莎下的楚煊,喃喃道,“怎么可能认错?楚煊,楚煊,你、你要去哪儿?我跟我父亲不一样,我们……可否再谈谈……”
他似乎急的想要过来掀开皂莎,却被易辰面色不善地挡住。楚煊叹了口气,回头看他,浑然一副离经叛道的少年模样,她轻轻叹道,“满扬州城都是我的悬赏令,黄公子,我有几条命能跟你谈呢?”
“我、我可以跟我父亲说,我想你活着……”
真是个从小长在书生琅琅里的少年郎啊,未经市井腌臜气,浑不知宿敌为何事。
楚煊静静地看着,也不知是看他,还是看他身后的沈倾,继续开口,“好,那你要怎么跟你父亲谈呢?”
“我——”
脑后突然一阵闷痛,沈倾抬手直接切向他的后颈,黄浔直直地倒下去,被沈倾接住,放倒到地上。
“放这儿没事儿吧?”楚煊问道。
“也不是朔北,冻不死。”沈倾淡淡答道,“别废话,你不是着急走吗?”
楚煊最后看了躺在地上的黄浔一眼,跟着上了马车。
那马车是易辰备好的,楚煊直到带着一身湿气靠在车壁上,才松了一口气。
太险了。
今天这一切,都太险了。
先是周昕安排她去刺杀黄昊,并以送她出城的条件做饵。可仔细想想,周昕这么一个为了留住沈倾而存在的桎梏,黄昊怎么可能给她这种随意出入城内的权力呢?不怕她跑了吗?
但周昕也没有理由骗她,周昕是求黄昊速死,可刺杀节度使这种事儿,若是楚煊当场死在那儿,倒是省事儿,一了百了。可若是成了,楚煊却没死呢?
这要是被抓住了,楚煊是肯定会把她供出来了。
是故,只要事成,周昕就会帮她出城。当然,做掉她也算是个选择,只是,这是一时的事儿完了,以后呢?楚煊不是个寻常的江湖无名客,她后面缀的是朔北天策军的名。何况,周昕是知道那常言笑晏晏的易大人与她交情匪浅的。
所以,愿意送她出城多半是真的。只是,谁给周昕的这份笃定与权力?不防着周姓的人大概只有一个,沈倾。
于是,易辰说。
与其杀黄昊,求生路,不如挟周昕,逼沈倾。
这是一步险棋。
若是沈倾不配合,或许一切也会功亏一篑。但幸好,他如易辰所言一般会执意要保周昕。纵然方才横生枝节,但总算也能安全出城。
马车一路颠簸,到了城门,官兵见是易府马车,拦了下来,好言相劝道,“易大人,近日城里严的很,要出城的话,得让人下来,查一下。”
易辰未说话,沈倾撩开帘子,递过去一块令牌。
官兵见了不敢再废话,立马拨开路障,放行。
节度使特许的通行铁券,黄昊特许给沈倾,为的是让他让别的城押送大件儿私物时,通行方便,少生事端。
楚煊靠着车壁,挡住窗口,那一辆马车在夜雨里疾行出城,奔往江流滚滚的小剑关。
沈倾催着车夫,闭目养神,他没看到的是,在楚煊挡的严实的窗口后,是又一辆马车,停在城门口。
四七下车,递过易府的腰牌,道,“除了车夫,这车上就我一人。”
官兵说要上去看看,四七淡淡道,“我家大人是帮沈大人做事,沈大人刚出城吧,你要查,得先去把他追回来。我不敢让你们随便看,是要掉脑袋的。”
那官兵迟疑一瞬,看四七说话实在笃定,又想起沈倾递出来的通行铁券来,确实是由沈大人常押送东西的,于是挥挥手,放行了。
四七并未回到车厢里,而是与车夫一起坐着赶马。风声呼呼地刮过她的耳畔,一帘之隔后,是李睿难得安静,顾澈满心忧患,纪萧缄默不言,周昕昏迷不醒地,卧在苏遇膝上。
两辆马车在寂寂的小道上疾行,车辙压过初秋夜里的霜痕,林中栖息的鸟雀惊飞而起,振翅向丛林更深处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