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他推开她,转身离开。
她在背后叫道:“你要去哪儿啊?”
许途踟蹰了一下,再次回过头看她说了一句:“我爸妈要离婚了你知道吗?”
凛凛摇头。
她其实半知不知。但在许途面前她绝不能说她早知道周莺和许振声的事说了他肯定会更难受的。
许途问:“你知道他现在什么打算吗?他要抛弃我们一家人,跟你妈妈结婚。你其实早就知道吧?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是不是就知道了?”
凛凛说:“我不晓得。”
许途望着她的脸。
她双目漆黑如水晶,眼神澄明。这是他喜欢的面孔完全的干净、美丽,纯良的仿佛山间小鹿看起来毫无机心。他感觉嗓子眼里堵着一块东西。
他说不出责备的话。
即便他心中对她有点陌生了,已经不知道她嘴里说的话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但他仍然没办法责备她。她穿着单薄的睡衣赤脚穿着拖鞋,站在那有点瑟瑟发抖,眼神还不安地注视着他。
他如鲠在喉,如刺在胸。他哑着嗓子,劝她说:“你没穿衣服赶紧回家去吧。”
凛凛问道:“你呢,你要去哪里?”
他说:“我回我家。”
凛凛说:“回家里多闷家里就你一个人。我陪你走一会好不好?你一个人,很寂寞的。我可以陪你说说话。”
她见他迟疑,以为他不生气了,便上来挽他的胳膊。
然而她手亲亲热热碰到他的一瞬间,他感觉非常不适。他下意识地抽回手退开一步。
他不敢再和她亲近了。
他觉得羞耻。
她是周莺的女儿,周莺是她父亲的情人,是伤害他母亲的人。
这对母女都是别有用心,之前故意同他亲热,包括和他做朋友,叫他一起吃饭,都只不过是为了献殷勤,讨好他父亲,以图破坏他的家庭。而他居然傻乎乎地被那些花言巧语蒙骗,以为她们是好人。其实在对方眼里,他不过是个傻子,甚至傻到想和她恋爱。这真是太荒谬了。
他对自己的愚蠢感到十分的愧疚。
他愧对他妈妈。
这个蠢儿子,居然被一点点美色,以及和善的言语诱惑,投入了敌人的阵营。这是不可原谅的。
他想逃跑了。
他需得马上离开,绝不能再同她有任何一句言语。
她拉住了他的手:“我陪你走一会好不好?你一个人很难受的。”
她目光中有种他说不出来的,雾蒙蒙的感觉。他又恍惚觉得,她是很喜欢他,很关心、在意他的。他的心刚要硬起来,又好像被一层糖一样的东西死死黏住,他怎么都没有办法对她说出刻薄冷酷的话,他也做不到硬生生地推开她。他不忍伤她的心,即便他觉得她在欺骗。
但他心中焦虑地想要摆脱她了。这糖衣炮弹。
他被她触到的皮肤感觉有点发麻,他十分难受。他脑子飞快地思索着如何摆脱她,能不伤害她,不至于彼此尴尬。他目光快速地环视左右,看到十多米外的地方,有家甜品店。温暖的红色招牌,远远便透着一种甜蜜的味道。
她注意到他的眼神,便主动说:“咱们去买冰淇淋蛋糕好不好?”
他于是说:“你可以去帮我买吗?”
她有些不放心,怕他会走掉,眼神忐忑又期待,强装作高兴的样子,说:“我们一起去买吧。”
许途说:“我不想去。”
她害怕离开他,但又不肯放弃这个能取悦他的机会。
“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买。你想要吃什么口味的?”
他甚至说了,要巧克力口味。她十分高兴,当即跑去店里买冰淇淋。她临走的时候还捏了捏他的手:“你等等我,我一会就回来。”
他目送她进了甜品店,见她看不到自己了,便立刻离开去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
他几乎是狼狈的逃走。
是逃走,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力量,当面抵抗她,所以他只能选择逃跑。此刻,他是真的丢盔弃甲,他不仅没有勇气质问自己的父亲,甚至连和她对质的勇气都没有。他甘愿认输了。他坐在车上,拿出手机,迅速删掉了她的电话,包括其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他感觉心一下子空荡荡的了。
争吵。
无尽的争吵,他以为他父母亲那样体面的人,是永远不会吵架的,没想到不是不吵,只是没到那个地步。
他和许振声,也发生了争吵。
那天晚上,许振声回到了家。
他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他是个要面子的人。自己出现在别的女人家里,被亲生儿子撞了个正着,他面上不说什么,但心里不安。
他无法对许途解释什么。
说对不起?不,不能。那是在认错。他不能认错。人一旦认错,就意味着要改正。如果说对不起,又不能改正,那说对不起的意义何在呢?那是没有意义的。这件事他无法改正,他也不打算改正。所以道歉,请求原谅也是没有意义的。他
只能去淡化它,让它显得无足轻重,不是那么要紧。这是许振声的想法。但在许途眼里,却只觉得他父亲做了龌龊下流的事,却连一个愧疚的表情和道歉的姿态都没有。
这完全挑战了他对父亲的认知。
白天在周莺的家门口看到的那一幕深深刺激了他。他不能接受自己的父亲是这样一个道德低劣的伪君子。于是父子发生了争吵,他要为他母亲讨一个公道。
他质问他,为什么要用欺骗的方式。
“你既然不想和我妈妈在一起,你既然不爱她,为什么要和她结婚?为什么不早一点儿离婚?为什么要假装爱她,背地里却又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觉得你这样很高尚吗?”
他有些过于激动了。
他一直是个很稳重的男孩子。许振声从小就教他,做事要不慌不乱,说话要不疾不徐,不能冲动,不能发脾气,会显得缺乏涵养。但他现在,语气非常的激动,表情带着愤怒,整张脸都涨红起来,看着非常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