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才落下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还以为家老当真察觉了什么,谁知却是听得家老道:“走得如此之快,你身上有钱吗?这只钱袋子你拿着。”
阿阮将将转过身,家老便将一只钱袋塞到了她手里来,一边将站在门外的一名家丁叫进来,吩咐道:“去叫老李套一辆马车,你同她一块儿去,让老李载你们去,就说是我的吩咐,速去速回。”
家丁领命,领着心犹在突突跳的阿阮走了。
身为下人,并没有资格从王府正大门出入,阿阮与陪同她的家丁走的是后门。
与其说是陪同,不若说是监督,为的便是担心她后悔入了禁苑想要逃跑。
阿阮却是不曾想过要逃,故而她心中很是坦荡,除了这会儿是她瞒着叶晞出来的之外,再无什么其他心思。
眼下唯一一点让她不自在的,便是她所乘的这辆马车。
她的记忆里,她不曾乘过马车,这是头一回,然而却丁点不舒坦,摇摇晃晃颠得慌,她需稳稳抓着窗沿才不至于被晃倒了去。
其实这不过是驾车的老李毫不将她当回事罢了,套的是最破旧的马车,车子也驾得很是随意。
好不容易到了城西市集,阿阮被颠得实在不行,终是忍不住让老李将马车停下来,冲也一般跑到一旁扶着墙根吐了起来。
只听老李道:“市集里边人多摊儿也多,马车不好走了,你俩就自个儿进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
阿阮乐得如此,当即连连点头,心道是再坐下去她怕是都要吐马车上了。
随她一道来的家丁却是知晓这不过是老李偷懒的借口罢了,但看阿阮被马车颠得一脸青白的模样,便没有说道老李,而是跟着她一块儿往市集里去了。
楚地上京的西市向来都是寻常百姓营生或出入之地,颇为混杂,但凡富贵或是显贵的人家,都不会来此地,同阿阮随行的家丁心里不解得很,以致禁不住问阿阮道:“阮娘子,世子是让你到这西市来买什么东西啊?”
不过问归问,但整个荣亲王府上下谁人不知禁苑新进的婢子是个哑巴,家丁也不指望阿阮能回答他,至于她比划的手语,他就更看不懂了。
阿阮只是朝他笑笑,并不做回答,继续往市集深处走。
西市于她而言,虽不能说再熟悉不过,却也丁点不陌生。
收留她的大娘尚在人世时,就经常领着她到这西市来寻些零散活计,她也经常在这西市里寻些绣活干,或是用攒下的小钱置办些针线,回去纳些鞋垫或是绣些帕子到这西市里来卖。
她的饴糖,就是在这西市深处一家连块招牌都没有却已经营了十余年的小铺子里买的。
那是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妻经营的杂货铺子,寻日里卖些藤筐陶碗等过日子所需的物事,同时也卖一些饴糖糕饼,乃是老大娘自个儿做的。
虽然卖相并不如何,可那在阿阮心里却都是顶顶美味的,尤其是那糕饼将将蒸好时的味道,阿阮觉得比那醉仙楼里飘出的味道更令人垂涎欲滴。
小铺子开在市集深处,行人稀松,小铺几乎不见生意,阿阮到得小铺时,铺子的老大爷正坐在铺子前的一张矮凳上编竹筐。
深冬的冷风嗖嗖地吹,老人粗糙的手上满是被冬寒冻出的红疮。
贫苦人家的生活,自来如此,若不勤快些,怕是根本等不到来年的春日。
见得阿阮,老人家饱含风霜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脸来,一边转头朝铺子里喊道:“老婆子,阮小娘子来嘞!”
说着他才又看向阿阮,笑呵呵道:“好一阵子没见到阮小娘子你了,昨个儿那老婆子还和我念叨起你呐!快快,到里边去坐坐,这外边啊,风大,冻得慌。”
老人家边说边让开身将阿阮往铺子里请。
那跟着阿阮的家丁瞅着这一小小铺子没什么不妥之处,便站到了一旁,没再跟着她往里去。
倒是老大爷眼尖,瞅着家丁身上的衣裳不像寻常人家所穿的,便小声问阿阮道:“阮小娘子,外边那大小伙子……不是一般人家的下人吧?你这是找到好活儿做了?”
老大爷夫妇俩都是心眼实诚的好人,一直以来都对阿阮颇为照顾,阿阮不想让他们为自己担心,便笑着点了点头,还一边比划着告诉老大爷她不仅找到了活儿做,还找到了地方住。
“这样可真是太好了。”老大爷很是为她高兴,“如今的世道,能有一碗饭吃能好好活着就好,回头在人家里头老老实实地干活,可千万不能惹着主人家了,懂不?”
阿阮用力点点头,心里头暖洋洋的。
正当这时,一位头发霜白的老大娘匆匆从铺子里处走出来,头上裹着布巾,腰间系着围裙,一看就是方才一直在忙碌的模样,见着阿阮,她顿时笑得一脸慈爱,忙拉过阿阮的手,道:“许久不见小娘子了,我昨儿个才与老头子说着你是不是到哪儿去了,好好儿的就好。”
阿阮明白他们夫妻二人的话,他们是怕她捱不过这个冬日。
今年的冬日确实是太冷太冷了,不知又要冻死多少人……
老大娘怕自己的话惹来阿阮多想,忙又问道:“小娘子今儿过来可是要将绣品托在我这儿卖?”
以往不少时候阿阮寻不着空时便会将做好的针黹托在这儿卖,老夫妇瞧她一个孤女孤苦无依的,从不从中收她的钱。
阿阮笑着摇摇头,只见她抬起手,指了指搁在一旁矮案上的托盘。
托盘里是用小张的油纸包好的一块块饴糖,还有面上撒着芝麻的枣泥糕。
老大娘瞬时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又笑道:“小娘子可真是忘不了这饴糖,这回啊大娘不收你的钱,你只管揣几块儿回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