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来此,定然是来救自己的。
弟弟有救了!
虞芝慢慢走到她的身边。女孩个头不高,堪堪到她的腰际,小脸红得骇人,不知是被勒的,还是因为这生死关头。
“我救不了他。”虞芝蹲下身来,平视女孩。
她无视了另一侧与藤蔓苦苦搏斗,双手掌心都已磨出血痕的谢朝兮,专注地对女孩说道:“双生藤一藤双生,当它两端各自牵扯着一个活物之时,便开始不死不休。直到一侧的活物死去,被它吸干,藤蔓得了新鲜血肉,餍足之时,另一头才会松开。”
女孩到底年岁尚轻,身上穿着的粗布衣裳更是昭示着,她大抵是没有读书习字的机会的。听了虞芝的话,她过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
“我与弟弟……一定要死一个?”她双目瞪大,难以置信地问道。
谢朝兮亦是听见了,他双手仍牵制住藤蔓,却回头看向虞芝:“师姐!”
为何不能有一个两全的法子?
虞芝侧身望了他一眼,眼底的无动于衷透过飘在空中的尘埃落到谢朝兮的面上。她自然知晓这人后半句话是什么,但……
“我不过筑基修为,如何斗得过这千年双生藤?”
她语调轻松,丝毫不像是果真打不过的样子。
那女孩辨不清虞芝的意思,甚至并未思索,便眼露坚定,重新握住了匕首的木柄。只是这一次她的目标却并不是腰间的根茎,而是被捆住的、自己的身躯。
她紧闭着眼,用力大喝,就要为另一边的弟弟献出自己的性命。
可手臂却被什么禁锢住了。
虞芝那张明艳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虞芝右手轻轻捏住女孩细瘦的胳膊,不让那已然有些钝了的刀刃往下一寸,“千年双生藤已开灵智。谁生谁死,由它说了算,可不要自作聪明啊。”
那女孩被说得愣怔。她看了眼不远处还闭着眼、不知晓死亡已然逼近的弟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对虞芝说道:“多谢仙人点拨。可我仍想一试。”
“不行哦。”虞芝笑起来,美目扬起,红唇间吐出的却是他人的生死之事,“你若是不忍心,闭眼便是。这藤蔓喜食更有力量的血肉,瞧着你比你弟弟倒是厉害些,估摸着死的也会是你吧。”
她手腕一抬,女孩手里的匕首就被她拿在手中把玩:“若是你死了,一个没有力气的尸体,如何能满足双生藤的食欲?”
这话一出,不能救下弟弟的担忧立时占据了女孩的脑海。想到自己确实比弟弟力气大,也更熬得住一些,她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自己死了也会将弟弟害死。
虞芝拍了拍她的脸蛋:“这才乖。”
指缝间的粉尘随着她的动作被女孩吸入口鼻,后者只觉得睡意袭来,再扛不住,合上了双眼。
身后传来谢朝兮的喊声,她头也不回,侧身挡住后方投来的视线。以她的五感,自然已经听见后面皮肉绽开的声音,五脏六腑被挤压,浓稠的鲜血自七窍流出,那股腥味已经飘至她的鼻尖。
只是身前的女孩太过虚弱,加上刚从幻境之中清醒过来,察觉不出来罢了。
那男孩想必已然失去了呼吸,身躯逐渐变得冰冷。不,双生藤会趁着他还热乎,将他的皮肉与鲜血一饮而尽,将之卷起来,裹成一颗茧,吞食而尽。
不过片刻,绕在女孩身上的藤蔓渐渐松开,带着茎身之上的偶尔闪过的银光一点点褪下。见这情景,虞芝知晓那男孩已是双生藤腹中之物了。
她接住没了力道支撑而往后摔去的女孩,将之平放在地上,对着神色一片空白、呆呆站在原地的谢朝兮扬了扬手:“过来。”
听到她的声音,少年失去焦距的双眼终于找到了定点,朝着虞芝望去,脚步有些不稳,走到了她的面前。
“师姐……他……死了?”
眼睁睁见到一个活人在自己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沦为地面上一根毫不起眼的藤蔓的养料,谢朝兮此刻受到的冲击难以言喻。
他想到是自己将这条藤蔓捆在二人身上,让他们遇到这样的无妄之灾,心中的愧疚几乎要将他淹没。
“是我害了他们……”
他低下头,喃喃自语。
“是啊。”虞芝点头,不在乎他不对劲的情绪,漫不经心道,“若是你没从我的坠云舟上跳下来,他们说不定还能在崖底来个奇遇。”
不管谢朝兮是何反应,她边往悬崖走边道:“既然你要救他们二人,这女孩就交给你了。”
说完,她纵身朝着深不可见的巨壑跃下,感受着疾风吹过耳际。
抛出的坠云舟在空中骤然变大,接住了她落下的身体,继而带着她直直向上,重新回到了太清峰顶。
刚离开谢朝兮的视线,那脑海里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响起:【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把气运之子害死了!】
“天道我都敢杀,区区气运之子,又有何惧?”虞芝倚在贵妃榻上,对着日光抬手,看了看自己洁白如玉的十指,一点脏污都没沾染上。
她淡淡问道:“再者说,我做什么了?”
那声音气急败坏道:【死的本应是那个丫头片子,你用银丝牵制住那截藤蔓,才会让双生藤不得不换了目标!】
“是啊。”虞芝满不在意,“谁能决定替别人去死呢?何况,这般轻易就死了,也配不上什么气运之子的称谓嘛。”
不像谢朝兮。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