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婺依言没有掀开卷帘,只是透过帐篷缝隙露出一只眼睛,“倒不是睡不着,不过是被雨声吵醒。”
“雨势不大,应当很快便会停,不必困扰。”说着,周瑜将一根竹管从帐篷缝隙塞进来,“刚刚在淮水边捡到了这个。”
孙婺接过,摸到的是一支像模像样的细长竹笛,因被江水浸泡过如今已是湿漉漉的。
“看着是公纪的东西,被水流冲到了岸边。”周瑜又说。
孙婺将竹笛收了起来,“多谢。明早起来发现你帮他将笛子找了回来,他一定很开心。”
“嗯。早些睡,莫受凉了。”周瑜笑说着,也不再多逗留,冒雨返回自己的营帐。
夜晚的风雨让帐篷外又冷了一分,孙婺望着周瑜背影消失在面前,一时间心里冒起许多感慨情绪,果然这就是怀旧的感觉吗。
*
此时的陆绩还在梦中,梦里碧空如洗,是个艳阳天。
遥想公瑾当年,阿婺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1]
——梦里,陆绩终于听到了这首《念奴娇》。
地点仍是吴郡陆家后院。这是顾陆两家闲散时的小聚,在座却只有顾邵和陆绩两人。
席上北方来的歌伎们十分擅长吹奏与演唱,将这《念奴娇》唱得苍凉而婉转。而顾邵第一次听这曲子,有些奇怪,“舅父,公瑾定然是指大都督,可阿婺是谁?总不能是孙婺孙夫人吧?”
梦里的他从歌声中回过神,摇头道:“应当不是孙夫人,她嫁去许昌已逾十年,况且这曲子本就是她亲自做的,怎会写这些无稽之谈。”
顾邵:“那阿婺是谁?”
陆绩:“不知。”
“所以,你花重金请来这几位歌伎,却不知他们唱的是什么?”
陆绩在顾邵面前端起了长辈架子,轻啜一口茶,道:“只不过听闻她们会吹唱《念奴娇》,便请回来了——孙夫人虽远嫁去了北方,却也是我们东吴的人,多少都有些情分在。”
“你与她能有什么情分。”顾邵笑道。一个轻轻的陈述句,不需人作答。
“说起来,没想到孙夫人竟有如此才情,能作出这样的佳作。”顾邵也啜一口茶,喝完放下茶盏,轻轻摇头道,“只可惜是个蛇蝎美人,竟毒害兄长。”
“她并没有……”
陆绩反驳的话没有说完,想起什么,轻叹一口气,他回过头来,视线低垂,喃喃道:“陆绩,你又不是真的小仙童,你怎么救得了她呢……”
这话后半段被顾邵听到了,“什么救不救的,听闻孙夫人在许昌过得极好,除却编舞编曲,还自创了扑克与麻将,夜夜笙歌过得极好。坏女人总是没有心的……”
……
这是一个简短的梦,却透露着许多信息,但他没来得及细想,这梦便醒了。
梦醒时,帐篷外雨声滴滴哒哒,陆绩发觉自己有些口干,脸也在发烫。
又要生病了……
他心里哀叹一声,勉力与孙婺保持些距离,缩到床铺一角,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