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内安静了一会儿。
卢学真瞧见他们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那句话说出来有多得罪人,连忙道歉:“啊抱歉,我不是这意思,对不住了!”
叶雪他们并没有跟他计较,尽管听起来很残忍,但他说的却是事实,玄真观的确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很没有说服力。
徐州又问:“刚才听你说想要找人帮忙驱鬼,发生什么事了?”
徐州这么一说,卢学真就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一言难尽地概括道:“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他把自己这些天的经历告诉给了众人。
卢学真是海城高中的高三生,因为八月份要补课,所以学校就提前开学了。他才刚回到宿舍跟舍友们会面,结果等到晚上的时候,其中一位舍友就提议说想玩点刺激的,然后一群人就开始起哄着说要玩笔仙。
现在的年轻人大多数都胆子大得很,舍友们听完后一拍即合,立马拿了笔跟纸过来。
尽管卢学真不敢,但是又怕被舍友说他没种,于是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谁知道他们刚起了个头召唤,宿舍的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烧了,屋内顿时变得黑漆漆一片,然后整栋宿舍楼的人就都开始起哄起来,还因此引来了宿管阿姨。宿管老师挨个敲门让男生安静的时候,他们怕被老师发现,所以也就顾不得笔不笔仙的了,连忙收拾纸笔一放,就躺回床上休息去了。
“所以你们玩笔仙不但没把鬼送走,而还把本来应该埋了的笔收了起来,纸也没烧掉?”白柳咋舌,“胆挺肥的啊。”
这不就等于敞开了门让贼进来偷东西吗。
叶雪却问:“后来呢?”她看着卢学真略显憔悴的神色,显然这段时间被折磨得不清。
卢学真听见这句话就更伤心了,欲哭无泪道:“我们也不知道真的把鬼请来了,才说了几句话,谁知道这位笔仙这么热情啊。至于后来……”
笔仙事情过去之后,卢学真的舍友一开始也没往心里去,但是突然的,他发现他有个舍友变得奇怪起来,忽然之间变得很爱干净,臭袜子也不到处乱扔了,还仿佛有强迫症一样把宿舍打扫得干干净净。原本他们还以为是他转性了,谁知道这位舍友却越来越奇怪,不仅总是走错女厕所,而且还老是对女生动手动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导致现在全校的人看他都像在看变态。
有一次卢学真半夜醒来,却发现舍友拿着水果刀坐在旁边,不知道在干什么,听到声音后还拿刀看向他,幽幽地说道:“你醒了啊。”
当看见刀锋对准自己的时候,他差点就被吓尿了。
卢学真跟另一位舍友比较迷信,瞬间就联想到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心想是不是召唤笔仙的时候出了问题,导致舍友被鬼上身了,于是就开始商量着要找人来看看。
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些什么,居然开始破罐破摔起来。
而且最要命的是……
卢学真哭着控诉道:“你们是不知道这个笔仙有多变态啊,他居然逼我去洗厕所,还说要看到一尘不染的瓷砖,否则的话就要拿我的头来刷厕所!”
“嗯……”叶雪欲言又止,“听上去还是个有洁癖的鬼?”
“不管有没有洁癖,反正这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这段时间被他逼着搞卫生泡了好久的水,我的手都泡秃噜皮了。”卢学真深吸一口气,看向叶雪等人说道,“几位道长,虽然我现在带来的钱不多,但你们要是帮我把笔仙赶走的话,我兼职赚来的钱也给你们!”
“谈钱就伤感情了。”叶雪伸出手来,义正言辞地说道,“除魔卫道乃我辈义不容辞之事,成交!”
*
与此同时,离开道观数日的白观主,这会儿却与众多同门出现在一间豪华别墅,其中当然也包括天一观简家父子。
简斯年看着坐在书房窗边的青年,那人拥有着一张非常英俊的脸,睫毛长而浓密,五官就像是上天精心雕琢出来的一样,完全找不到一丝瑕疵,这样相貌出色的人他只见过两个,一个是虞期,另一个就是玄真观那位可恶的天师。
虞期坐得很端正,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后,书房里却响起重重的咳嗽声,他的脸色也显得越发地苍白,甚至还可以看清上面的青色血管。
他用手帕随意抹掉嘴边的鲜血,遂又平静地看向外面的风景。
简斯年听见他的父亲跟身边的人低语:“还是找不到吗?”
另一位道门前辈摇摇头,“要能找到早就找到了,就连他师父在的时候,也只能勉强吊住他的一口气,更别提那位早就已经去世了。现在看来,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周围人议论纷纷,甚至已经谈论到了他的死期,青年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望着窗外的目光依旧专注而认真。
虞期生下来时,海城天生异象,为此就连极少出山的正一派道教老祖宗也破例出关,将他收为了关门弟子,并给了其八字批语,“身怀仙骨,天生道体”。
虞期也没有辜负这八个字,果然学什么东西都很快,甚至可以说是过目不忘,就连一直没人能拿得动的斩妖七星剑也被他拿了起来。
道门一开始对虞期寄予厚望,以为这一代终于要出一个天才,谁知道造化弄人,他们发现,无论虞期学得有多快,却也始终没办法将其融会贯通,他能拿得起七星剑,却没办法把它的力量发挥出来。不仅如此,虞期的身体还越来越虚弱,长年累月都需要用昂贵的药材来吊着续命。他的师父,玄门界辈分最高的老祖宗为此曾经试图找到原因,却怎么也找不出根源在哪里。
没过多久,虞期师父的大限将至,很快便去世了。
再后来虞期的父母出车祸而死,身为儿子的虞期替父母举办了丧礼,继承了他们留下来的财产,身边却是一群虎视眈眈盼望着他早死的亲戚。
他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周围的亲人都把虞期当成是天煞孤星,没有人敢靠近他。
简斯年还经常听见跟他同龄的道门同辈在背后偷偷管虞期叫“废物天才”,显然是不服气这么一个毫无道行的废物是他们的前辈,可不管心里怎么想的,他们遇到虞期时,还是要乖乖叫上一句“虞先生”。
众人走出书房时,其余等在外面的人纷纷围了上来。
虞期的姑姑更是关心地问道:“诸位道长,虞期的情况怎么样?”
简斯年闻言却翻了个白眼。
虞期姑姑关心的自然不是虞期到底有没有救,而是他到底什么时候死,虞期的父母曾经留下遗嘱,虞期作为财产顺位第一继承人,可以继承虞家的财产,而她作为虞期的唯一亲属,等他死后,她也将有资格继承遗产。
虞期父母本意是想让自己的姐姐照顾好孩子,谁知道她认为虞期是“天煞孤星”,便视他如洪水猛兽。如今觉得自己有希望继承虞家的所有财产了,又假惺惺地凑了上来。
不仅是虞期的姑姑,但凡跟虞期沾亲带故的,没有一个不盼望着他早死,为了他的遗产争来争去。
白观主显然也知道虞家人的德行,并没有回应,反而一改常态,对简观主客套道:“道兄,感谢你对玄真观的扶持啊。”
其余道观同门听着一脸懵逼,啥玩意儿,天一观跟玄真观不是死对头吗?之前见到对方都冷嘲热讽咬牙切齿吹胡子瞪眼的,白子昂为了不见到简才英,还好几次称病没来,直接让自己徒弟过来的,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友好了?
简才英脸色一阵青一阵紫,想到自己道观这些天为此受到的质疑,冷哼一声,但到底还是要脸的,遂回答道:“不客气。”
一行人寒暄一番,却都很有默契地无视了旁边虎视眈眈的虞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