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提着刀下意识往前追了步，朝那未曾走远的背影高喊道：“我是不是见过你？”

唐昭步子微滞，很快又恢复正常。

身影渐行渐远，没有回答。

“你怎么回事？这就想攀关系啊？”中年修士打趣自己徒弟，“你可别多想，人家表面看着是个小姑娘，实际上可能比你姥姥还年长。”

修士的年纪，可不是看外表能判断的。

对方能瞬杀筑基期大圆满，修为怎么也该是结丹了。

“不是，我是真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方启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道：“师父，你还记得当初为什么收我为徒，带我来这修真界吗？”

“因为你好运遇到我，又恰好身具灵根。”中年修士不甚在意，也抬步朝山里走去，“先走，别留在这里，要是被天元峰的撞见，咱们就死定了。”

“是。”少年跟随在后，眉头还是紧拧着。

当初他之所以会被师父看中，不只是因为恰好遇见对方。

还因为他家里有一株少见的珍贵灵植，而那灵植……是那人离开前留下的。

他从前不知道，等进了这修真界后，才明白灵植的珍贵与难得。那时，她不过四岁，是怎么采摘到那株灵植的？

……

凡界与修真界隔山隔海。

从南域过去，需要横穿凡域山脉，渡过断壁崖，再走上数百里路，才能正式进入凡俗尘世。

当唐昭再次踏入这片凡土时，离斩杀宋进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黄西镇上的百姓好似还与十多年前一样，就连街道布局和场景都没多少变化，只是有些铺子倒闭，有些铺子依旧红火。

唐昭沿着所剩不多的旧时记忆，从黄西镇一路向西。

路上，有老牛拉着板车，慢悠悠地朝前走着，车上坐着的村民向她投来好奇与探究的目光，似疑惑这外来的小娘子是哪家亲戚。

唐昭没在意那些目光。

直到快要靠近目的地时，她才停下脚步。

远处青山依旧，绿水依然，那村庄似与她幼时记忆相同，又好像全然陌生。

她并非生来就是小乞丐，在成为小乞丐之前，她曾被一对夫妇收养过，而在被那夫妇收养前，她曾在这村里长到三岁。

她曾一直以为那养大了她的村民，是她的家人。

直到三岁那年，那家的女主人将她带到黄西镇上丢弃，她不依不饶，凭借天生的方向感，沿途跑回。

回到家里，还不等她叫上一声叔婶，那家女主人立即高声呵斥。

“你跑回来做什么！”

“实话跟你说了吧，你跟我家根本没关系，当初你爹给了我们几十两银子，托我们养你一段时间。本以为你那亲爹过段日子就会回来，谁晓得他一去三年，就这么不回了。”

“赶紧走，赶紧走，这里没你叔婶，更没你爹娘爷奶！”

幼时的她不明白那些话语的含义。

但也听明白了，那家人不希望她回去。

唐昭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张隐息符，沿着记忆，过到那熟悉又陌生的篱笆院落，里头有个小娘子，正晾晒刚刚绞洗的衣物。

她并不认识她，也不想去认识。

唐昭驱动符箓，隐蔽气息潜入院里，正房屋里坐着个老妇人，正吱嘎卷动着织布机。

十来年过去，记忆里面容模糊的婶婶，似乎与这老妇人逐渐融合。

唐昭认真看了好一会儿，确定无误后，才从储物袋里另拿出张符箓，悄无声息地过到那老妇人身后，将符箓贴在她背上。

入梦符，能迅速助人入梦，并窥探他人梦境。

符箓很快发生作用，老妇人打了个哈欠，慢慢趴在织布机上睡了过去。

“得罪了。”

唐昭低低道了声，将人扶到旁边榻上躺好。

而后在对方眉心画了道符，连接到自己识海。

老妇人的记忆在梦里迅速翻动，最后定格在一个场景里。

天高气爽，树林葱郁。

一穿着黑色长袍，戴着兜帽的男子，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递给一对中年夫妇，“她就麻烦你们照料了，记住一定要好好将她养大，至于之后……”

“呵！”那人怪笑一声，突然抬起头，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目光却直直望向梦境外。

“是死是活，就看那人怎么选了。”

唐昭心口猛地跳了下，有种被人窥探注视的恐慌，手脚瞬间冰凉，仿佛梦里那黑袍人，也通过这梦境，直直望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