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昭南坐了下来,中间隔了一个座位的距离,坐在了柳清姿的旁边。
柳清姿随着他动作的起落,敏感地闻到了他身上一股繁重且浓郁的香水味,味道甜得发腻,明显是跟哪位女士挨得过近沾染上的。
他俨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一落座,拆了纸巾,立马擦手。
柳清姿看他嘴唇紧绷,虽然在极力克制面部表情,但沉下来的眼神里难掩嫌弃。
她非常熟悉他的这个神情,熟悉到清清楚楚地记得,如果这会儿他再把眉头拧紧,那他的面庞就真真切切地跟许久以前的一幕完全重合了。
大三某天的中午,柳清姿开完部门会议,背着书包,准备回宿舍拿下午上课需要用的课本。
途径图书馆时,被细微的争执声惊动,抬头远远一望,看到图书馆前的草坪上,傅昭南被一位打扮精致的贵妇纠缠住了。
贵妇保持得体的微笑,好声好气地跟他说着什么,但显然傅昭南非常不耐烦搭理她,甚至在她企图触碰他的身体以显示亲昵时,被傅昭南毫无风度地挡开了。
贵妇踉跄两步,几欲摔倒。
柳清姿本来因为惊讶愣在原地,见她差点摔倒,下意识“诶”出一个语气词,然后她脚步不停地朝傅昭南走去。
并不完全是冲动,她有理智,也知道这会儿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另择一条道背向而驰,是最正确的处事方式,但她就是有些担心,至于担心什么,一时说不上来......或许是怕傅昭南急起来真跟人动手吧。
毕竟广为流传,他脾气不是很好,对人不怎么有耐心。
“师哥——!”没等人走近,她就喊出声,提醒两位。
傅昭南扭头,看到是她,眉头皱紧又松开,冷淡的问:“干嘛?”
“找你有急事。”柳清姿面冲着他说话,说完这句,才微微侧身,跟贵妇打招呼,“阿姨好。”
贵妇被她弄得一愣,卷曲浓密的长睫毛一眨,随即变脸似的,脸上端出客气的微笑,“你好,小南的同学是吧。”她反应极快,摸摸腕表,看一眼,发出感叹,“竟然都这个时间了,既然你们有事,那我就不耽误他了。说好了,周末约上你爸爸一起吃个饭,到时候电话联系。”
她叮嘱一句,像方才的争持不存在似的,优雅地转身走向车边,离开了。
傅昭南冷眼看着,自始至终没接她的话茬。
柳清姿突然感觉尴尬,她从这段对话中提取有效信息,傻愣愣地问:“师哥,你......你妈妈吗?”
傅昭南仗着身高,垂眼,居高临下说:“乱给人攀亲戚,什么毛病。”
“......啊。”柳清姿僵硬一笑,“对不起。”
“你找我什么事?”傅昭南突然一本正经起来。
哪里有什么事,她本意是帮他解围的,但看起来他并不需要。
“......我想想。”柳清姿胡说道。
傅昭南轻嗤,没追究,问她:“有纸巾吗?”
“有。”柳清姿拉开书包拉链,掏出最后一片纸巾递给他。
傅昭南接过来,又是擦手又是擦胳膊,动作力度很重,像无声发泄闷火。
柳清姿瞧着他修长干净的手指,起先纳闷他在擦什么,等闻到他身上的香气,才恍然。
“阿姨是位花仙子吧。”她抽抽鼻子说。
已是深秋时节,西北而来的凛冽寒风竟然一时散不净她身上那团厚重的香气。
“什么花仙子。”傅昭南没好脸色,“泡在香精里的□□还差不多。”
“倒也不至于这么刻薄吧。”柳清姿睨他一眼,小声说,“人家喷个香水像得罪你似的。”
“香味太吵了。”傅昭南态度恶劣地说 ,“吵到我的鼻子了。”
他的吐槽生动形象,柳清姿不禁想打个喷嚏回应他了,她笑着说:“现在香水香味的侵略性是商家的一大卖点,好吧?”
“我只知道过犹不及。”傅昭南道。
柳清姿撇撇嘴,“你这样真的很不懂女生啊。”她顿了顿,又嗫嚅,“怪不得。”
傅昭南动作停滞,挑眉看她,“怪不得什么?”
柳清姿啧啧嘴,跳开一点,丝毫不怕招惹他,忍着笑意道:“怪不得他们都说,虽然你长得好看,却不招女生待见,现在我算是知道原因了。”
“嗯?”傅昭南掐腰,站直了一些,似乎很期待她的答案。
“全坏在你的这张嘴上啦。”
柳清姿高声一喊,怕他听不见般,随后起脚便溜,她边跑还抑制不住地在笑,那笑声清脆,脆得像那个时节随处飘散的秋叶。
——
“私德不论,那些我管不着,但至少明面上都是有体面工作的正经人。”
傅昭南无关紧要地随便提一句,却发现柳清姿没有在听。她目光定在某处,嘴角有微微笑意。
傅昭南打个响指。
柳清姿回神:“......什么?”
“什么什么?”傅昭南似懒得再说一遍,索性反问。
柳清姿眨眨眼,拿起手边的水壶,给他倒了一杯柠檬水,推给他,“你喝点水吧。”
傅昭南一口气喝下半杯。
柳清姿看他一眼,又移开眼,注视着窗外,雨还在下,雨点密密麻麻,整个世界淹没在一层朦胧的水雾中。
“今年的雨水多吗?”她问。
“不多,入夏后的头场雨。”傅昭南忖量一下,说:“又让你赶上了。”
“是么。”柳清姿两手交叠,拱起肩膀,“看来我的运气确实有点糟糕。”
“雨天留客。”傅昭南将衬衫卷到胳膊肘,坐姿也是格外放松的,他反说,“于我而言,大雨不停未必是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