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被容蘅吸引,忽听有人说了一个好字,均是一惊。 容蘅也吓了一跳,只见丫鬟掀了门帘,一个人奔到自己身边,牢牢抱住自己,脸上都是泪水。 是华月。 华月后面还有一个人。 少年气息沉杀,黑眉凤眼,瘦而匀称,仍然穿着一身严密的黑色锦衣,袖口绣着金线,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微微露出蜜色肌肤。一进来,就看着容蘅,眼光十分具有侵略性,容蘅心头一晃,低下头去,心中默念,怎么是他? 而一些小丫鬟看到容九慎,已经开始往后躲了,其他的人也显得有些紧张。成衿睁大了眼睛,惊恐之色不藏于内,捂着脖子直往后退,尽管狠狠用手捂着嘴巴,但是别人都能听到她的痛苦之声。 容蘅:??? 容九慎对成衿做了什么?! “姑娘,您受苦了,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来晚了,害您受了这么多冤枉……呜呜呜……”华月一抱着她,就开始呜呜咽咽的哭,一会儿说她被冤枉,一会儿要向老太君请罪,一会儿又骂他人欺负小主子…… 出去时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这样了? 容蘅方才的慷慨激昂全被华月压了下去,顿了顿,她才清了清喉咙,安慰了下华月,悄声道:“华月,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让你请大姐姐来,你怎么请了九叔?” 华月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此事说来话长,姑娘,九爷说能帮你。” 他帮她? 容蘅十分怀疑。 从刚见面那会儿,她就感觉到九叔是个危险的人,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再说许久没见过,这么一会儿子,能帮她什么? 只见容九慎抬脚朝里走,一些年轻些的媳妇们已经在往屏风里躲了,飞红乱紫,摔倒哎哟之声不绝于耳,所到之处,皆让出道。兰姨娘搂着容元婳靠到最边上,顾姨娘原本还勉强提着笑容,只是看着容九慎冰冷的目光滑了过来,顿时笑不出来了。 她原本心里就有鬼,容九慎来者不善,怎知不是为了容蘅而来? 容九慎对容老太君请了安,容老太君点点头,又笑道:“你平日在侧府不往这边来,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听说老太君这里正在处理家事,小丫头派丫鬟去请我,原来此事正与我有关,所以便赶过来了。” 小丫头?——在说她么? 赶过来?——何曾见他赶过。 容蘅感觉一道天雷炸在自己脑袋上,外蒙里懵。 “哦?”老太君淡淡笑道:“确实是一件家事。家里的丫鬟告蘅姐儿埋了我送的玲珑雪,蘅姐儿正在自辩,你方才在外面,听得如何?倒不知怎与你有关?” 在容蘅自辩前,外头确实有动静,想来就是容九慎来了,只是没让人通报。而老太君应该也知道他来了,还想知道他的态度,否则不会这样隐晦地说破。 容九慎面沉如水,波澜不惊。似乎很少有能惊动他的事,常听闻别人感叹,说他是少年老成,不似容玄晟那般豁达自如,也不似霍天鄯那般乐观有趣。他只是阴冷,好像阳光照不到身上,让人觉得冷飕飕的。 “小丫头今日上午送了一盒子糖给我,我还没来得及吃,已随身带来,请老太君过目。” 他声音冷冽而清晰,短短一句话,仿佛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金妈妈端了个托盘下去,容九慎坦然地将手上的东西搁在上面,那东西上面盖了一块帕子。金妈妈端到老太君处,玉妈妈揭开来,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精致的镂花糖盒,内置软金槽,雪白的洋糖,沾了糖粉,双面深嵌各色花瓣,又香又甜,正是一盒玲珑雪,连糖盒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老太君……” 另一只糖盒和沾了泥土的糖也拿了过来,搁在一起,让人无法分辨昨日赏的到底是哪一盒。亦真亦假,可左可右。 容蘅很是惊讶。 其实方才她只识破了成衿的伤口,尚未进行到“把糖送给了谁”这一步,而且原打算拖到华月回来,确认华月把消息带给了绫姐姐,才会说出人名。 现在,居然有人白白送上门来,帮她解了这一步…… “蘅姐儿,你过来。”容老太君沉思一番,唤过阿蘅:“我问你,你是不是把糖送给你九叔了?” 容蘅心中腹诽,她什么时候送糖给他了?偷偷抬眼,看到容九慎正盯着她,那目光,冷如刀刃,又烈如沸酒,直刺入心,不容闪躲。 她心里有点慌,便点头,小声道:“回老太君,是的。” 一只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脑袋,紧随着是老太君的嗔怪:“你这孩子,即是送给了你九叔,为何不早说明,闹了这半天的官司。” 老太君一说这话,对面的顾姨娘和容元芙脸色就变了,面面相觑,容蘅瞧得分明。她心中一阵狂喜,既然天助我也,我也不能负了天! “阿蘅原想着,九叔孤单,不像阿蘅有这么多兄弟姐妹照顾,所以想分享老太君的糖给九叔吃。但是又怕……” “怕什么呢?” “这是老太君送的糖,九叔住在侧府又不常过来,阿蘅怕老太君说阿蘅,连绫姐姐都不送,亲疏不分……但是,阿蘅很明白孤单的感受,太想让九叔开心快乐,代老太君照顾他……”她懂事的样子,慎重又谨慎,宛若重瓣夜莲,屏气凝神,悄然绽放。 孩子气的话,让玉妈妈忍俊不禁:“蘅姑娘才多大,怎么照顾九爷呢。” 容九慎此刻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描述。 他扬扬眉毛,叹息。看着那个做戏做的连自己都骗的小丫头,长着一张清纯惹人怜的小脸,鬼心思多,倒真是伶俐得紧。 这是个聪明的孩子,聪明,本该就要高看一眼。 “傻孩子……” 容老太君叹了一口气,将容蘅抱在怀里。 容蘅仰起小脸,清澈的大眼睛,此刻开始泪意朦胧,紧接着,一头扎入老太君怀里,哇的一声哭出来了。这是她第一次在老太君怀里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哄劝都停不住。小脸满是泪痕,泪珠还一颗颗接着往下砸,哭得惊天动地。 “你这孩子,别哭了,方才不还很坚强吗,怎么这会儿哭得这样厉害。” “蘅姑娘到底还小,这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啊,天可怜见,证明了清白……” “蘅姑娘快别哭了,看叫老太君听了心疼……” “一定要惩罚那起子不要脸的小蹄子,给蘅姑娘出气!” 风吹草,风往哪边吹,草往哪边倒。 眼看着容老太君抱着容蘅,金玉妈妈左劝右哄,兰姨娘和容元婳也上前安抚,真个将容蘅团团围住了。这倒也罢了,关键是容九慎——素来不插手家事,独来独往,冷血无情的九爷,居然也会帮容蘅。 要知道,九爷只会杀人的啊…… 何曾帮过人呢。 容元芙和顾姨娘本来稳券在握,此番情势急转直下,出乎意料。亏得顾姨娘之前没把话说死,也只是做出一副公事公办,为丫鬟伸冤,并未曾辱骂过容蘅,是以再讲话说得圆滑点,倒也没有过错。 而容元芙,她似乎尚不甘心:“老太君,可是这里有两份玲珑雪,怎知不是蘅妹妹……” 话音未落,便被兰姨娘打断:“芙姐儿,天地良心,你害你蘅妹妹险些被个丫鬟诬告,幸而九爷出来作证,否则,还不知你蘅妹妹委屈成什么样子呢。宫里赐下过数次玲珑雪,老太君,绫姐儿,顾姨娘都有,怎知不是成衿从哪里偷来的,故意栽赃蘅姐儿呢。说起来,成衿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查清楚。等一会儿子派人拷问拷问,便都清楚了!” 伤?容九慎看了看成衿。他分明只是掐晕了这丫鬟,那脸上的伤,从何而来? 容九慎犹如刀剑开刃的冰冷目光,将成衿吓得脸色惨白似雪,汗如雨下。她什么也顾不得了,爬过来拉着容元芙的裙子:“姑娘,姑娘,救救我,我是冤枉的,你知道实情,我并没有去偷,也没有诬告,姑娘……”她还含着一丝期望,期望姑娘救她。 容元芙愣了一愣,正要伸手,顾姨娘却插身而过,暗中将成衿的手踩下去,厉声喝道:“快来人!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黑心丫鬟拖下去,容后再审!” “姑娘!救……呜呜……”成衿还没说完,便被两个婆子一个捂嘴一个缚身脱了下去。她那形状姣好的眼睛,落下两道清泪,口中呜呜有声,绝望的目光,慢慢远离了容元芙的视界。 “这丫鬟诬告蘅姐儿,委实可恶,但是若是无人撑腰,她又怎敢如此胆大妄为。芙姐儿还小,但实在管不住其他人,教坏了丫鬟,姐儿也会受影响。老太君,不如我去严查一番……”兰姨娘边说,边看了顾姨娘一眼,往常揪不住错处,这会儿……哼! “你成日忙着霄哥儿的事,哪还有空管这些。” 兰姨娘坚持了一下,哪知老太君却只是轻轻慢慢拍着容蘅的背,宛若没有听见,神色困顿,倦了。式微和绿竹上前伺候,又听道:“是要查……顾姨娘,这件事即是你主张的,便由你善后罢。” “是!”顾姨娘说完,又殷勤上来,温柔摸着容蘅的小脑袋:“方才险些误会了姑娘,原来姑娘虽然年纪小,却是一片赤诚之心。姑娘有什么委屈,或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一并向我说,我必为姑娘往好了做!” 容蘅心中漠然,你这个两面虎,笑里刀,谁敢跟你说!不过老太君仍然让顾姨娘善后,恐怕也是不想再多生事端,快速了结罢了。只可惜成衿此去凶多吉少,一心想要告密,反误了卿卿性命。 还有九叔,他到底知道多少…… 容蘅抬头看了看容九慎,他也正看过来,两人眼神不其然碰撞在一处,谁也不饶谁,直直看入对方心底,看穿心思。 容九慎挑了挑眉,容蘅也不失礼貌地矜持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