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小关大人才学再好,不也是咱们石学士教出来的?”一名大胡子车夫慢悠悠道。
又不疾不徐说道:“连皇帝都说,名师高徒呢!”
这是石学士家的车夫了?
宁裔盯着车夫那一把大胡子,不禁莞尔:这车夫的模样,颇似主人家。
听石学士家的车夫如此说,众车夫都应和点头:“可不是嘛!谁不知道石学士是最有才学的?”
大胡子车夫听到主人家被赞,慢条斯理地笑了。
很有几分与有荣焉的意思。
“石学士的学问是好。可光凭学问有多大用处呢?要不是咱们家老大人举荐,皇帝陛下认得小关大人是谁?”此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墙边一辆马车处飘来。
众人皆聚拢目光,看过去。
一个中年车夫认出了说话的人,赔笑道:“韩老大,今日是你送邵大官人来李府啊?我方才没看到你。”
韩老大脸上挂着“我不爱搭理你们的聒噪”的嫌弃表情,缓缓坐了起来:“啊……我家公子爷是奉了我家左相大人的命,来李府办要事的。”
一句“我家左相大人”出口,众车夫都讷讷不敢做声了。
左相?
宁裔在脑中搜寻着记忆——
当朝左相邵正夫?
他的儿子,也跑到李府参加诗会了?
看来,李府和左相,还很有些交情?
“邵大官人和咱们家关大人交好……”关府的那名灰衣车夫,试图与左相家套近乎。
被韩老大翻了个白眼儿过来:“我瞧着,你们家小关大人也没怎么把我们公子爷放在眼里!我们家公子爷,倒成了他的跟班了!”
宁裔挑眉,脑中晃过了之前在李府门前看到的情景——
莫非那个随在关弘身后的少年,就是左相之子?
“怎么会呢……”关府的灰衣车夫赔笑着,便不敢再出声了。
韩老大鼻孔里哼了声:“咱家公子爷性子是随和,却也不是谁都能踩上一脚的!老大人最疼咱们公子爷,会让咱们公子爷受委屈吗?”
关府的车夫更不敢作声了。
一时之间,阔大的后院里,所有人皆噤声。
宁裔心中冷呵:敢情连车把式也能因为伺候的主子不一样,而分出三六九等来?
冷场半晌。
终是有人耐不住出来打圆场:“我听说,李家姑娘因为在外面胡闹,被李大人禁足了。”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拿一对小眼睛寻摸院子,像是刻意避着李府的人似的压低了声音,其实声音大得在场众人谁都听得到。
宁裔闻言,眉心狠跳。
扒着主人家的秘辛,还是和在场众人都无关的秘辛,这是冷场的时候最适合不过的话题了。
不成想,他的话尚未换来众人的附和,却换来了韩老大的吹胡子瞪眼。
“姑娘家的事,也是你由着你胡说八道的吗!”韩老大说着,已经从车辕上跳了下来,冲到那人面前,威胁似的挥了挥手臂。
那人被吓得脸都白了:“我、我浑说的!浑说的!”
韩老大再次威胁地晃了晃拳头:“再敢编排人家姑娘家,当心你的脑袋!”
那人慌忙频频点头应是,冷汗都下来了。
宁裔始终在一旁观瞧着,见到这幅情景,眉心攒成了一个疙瘩。
宁裔可不觉得韩老大是替人家姑娘的名声仗义执言。
一个拿自家主子的高官名位狐假虎威的人,能指望他有什么仗义之举?
这种感觉,就像是那位李家姑娘是和左相家沾亲挂故的。因为这层关系,左相家的下人韩老大,才忍不住为李家姑娘出头。
李家姑娘和左相家能有什么亲故关系?
宁裔的脑中,莫名地映出邵家公子的身影——
若是姻亲关系,可不就是沾亲挂故了?
宁裔越发坐实了心里的想头儿。
不然呢?
左相爱子,会无故光顾小小的员外郎的府邸?
宁裔悄无声息地从一众车夫中退身而匿。
她功夫不凡,想要躲开几个不会武功的寻常汉子,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宁裔索性觑准一面高墙翻过,从后院翻进了前院。
这里应该是李府的内宅。
四周无人,遍种花草。
宁裔贴着墙边,缓了好一会儿。
她的心里很乱——
原本今日乔装随温慕雨来,是好奇心作祟,想看看温慕雨到底爱慕的是谁。
不成想竟听到了李家……还有邵家的事。
微风拂面,吹散了几分混乱。
宁裔靠着墙壁,突地失笑。
她这是怎么了?
就算那“李家姑娘”就是那日与她作赌的李姑娘,那又怎样?
就算李姑娘要嫁给邵家公子,那又怎样?
若是郎才女貌,便是天做良缘。与她什么相干?
“喂?你是何人?在那里做什么?”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宁裔的头皮都炸起来了。
这声音,分明就是李姑娘的声音!